施友崎静默了几秒,终是没在开口。
她说的是,他施友崎从来都不是一个善人,佛陀是表象,而他的内心早就是住着泥泞不堪的罗刹,一朝成佛,一念成魔,佛魔本就双生。
神明得意地笑了笑,对自己洞穿人心的能力十分自信。
“回溯阵布置妥当了?”
施友崎福了福身,低声道:“已按您的标准进行布置,阵型已成。”
“好,这几日我会亲自赶去为阵布灵,而你和你的手下要做的就是在九月十三暮晚之时将月无药和绪词引进阵中,相信你会知道该怎么做的。你先下去吧,你的这个手下先留下,我另有任务分配与他。”
施友崎朝着仇步的方向微微侧了一下身,没说什么,默默退了下去。
连施友崎这样桀骜的魔都恭敬的存在点名他,仇步的心抖了一下,把腰弓得极其卑微:“但听大人吩咐。”
“你过来。”
她的声音淡淡的。
仇步小心翼翼地靠过去,黑色的人影在他的耳边轻语几句。
仇步的身子不由得抖了一下:“大、大人,您的目标不是泠天圣尊吗?”
“呵,”神明的声音冷漠极了,“他说了可不算,他不是想要绪词嘛,这个绪词没了,我可以创造出一个爱他的绪词,除了爱的是他,其余的什么都没变,这不就是对他最好的成全吗?”
这样冰冷的话传到仇步耳朵里,仇步罕见地有些害怕,他鼓起勇气问了一句:“为何您一定要魔尊大人的命呢?”
“这个世界的规则是我定的,我决不允许有任何人脱离原来的轨道,月无药不算什么,但你们的魔尊大人已经脱离了他原来的命运之线,他不听话,那就毁掉,重新造一个好了。”
神明冷然疯狂的声音响在耳际,仇步的心如同打擂鼓一般跳动急促,他不知是什么时候出去的,等他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的脚底冰冷,抬头一看,已是冰冷深蓝的夜幕。
神明真正要毁掉的……不是月无药,是魔尊绪词——
仇步的心脏像是被沉进了寒潭,冰凉得可怕,魔族慕强,虽然他为师友岐做事,但不代表他对魔尊不够尊敬,更何况——
仇步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师友岐那张永远冷静地、阖着眼眸的脸。
那个人,对魔尊简直到了一种疯狂的程度。
要是被他知道,神明大人要自己做的事情……
仇步内心煎熬着,经过长久的挣扎,他才打定了主意。
浮生间,半叶阁。
闻人一坐在主位座上,平日冷峻的五官显出几分茫然,竟有些精神萎靡的意味。
“师尊。”
宴天的身影绕过细长整齐的竹帘,在闻人一面前站定。
“师尊?”
闻人一久久没有回应,宴天便又喊了一声,闻人一这才抬眸,没什么表情地看向他:“什么事?”
宴天疑惑道:“师尊因何事而忧虑?”
闻人一避而不谈:“你特地来是有什么事情?”
宴天便知道他这是不想说了。
宴天便道:“是这样,魔族大长老师友岐刚才传消息给中央值班修士说,作战计划已定,他正在赶来的路上,仙魔之战的地点定在散周山,九月十三的时候。”
闻人一恍惚了一下:“定了啊。”
宴天道:“是,师友岐说……他的计划很周全,一定能将魔尊绪词与……泠天圣尊一网打尽。”
“一网打尽?”闻人一喃喃一声,忽地讽刺一笑,“真是大言不惭,那崽子可是那么容易拿捏的么?就是月无药……也非等闲之辈。”
宴天微微迟疑:“弟子心底有些难安,师友岐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十分笃定,可他本人也不像是很开愉悦的模样,弟子总觉得,这背后怕有什么隐情。”
闻人一凝了一秒,道:“阿天,这场战役,月无药才是我们九玄门的人,不论如何,我们要保他。”
“是。”
宴天知道,自己的师尊已经做好了最后的抉择,他坚定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一入九玄,一生不回。
九玄门是每一个九玄门弟子的家,九玄门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
他晏天,自然支持。
而同时,在另一块地界的魔族驻扎阵地里也收到了这个消息。
巫醒将手中的短讯捏碎,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终于到了这个时候吗。”
站在他身侧的戴着面具的少女轻声问道:“巫大哥,知道这个消息你很开心吗?”
巫醒道:“很久了,我和阿词都等得太久了,整个魔族都等得太久了。魔族内部纷乱,人心诡谲,却维持着外表的平衡,但各种势力的暗自运筹却让整个魔族中心不明,魔心不齐,阻滞着魔族的发展,这一次仙魔大战何尝不是一个重新布棋的机遇?”
少女迟疑地道:“但也有不少无辜之人会在这场战争里失去生命·······”
巫醒转身,空灵凉薄的眼睛移到她的脸上,认真地盯着她琥珀般的眸子,问:“阿璃,你怕吗?”
怕不怕这场战争?
怕不怕······这样的我?
少女愣了一下,片刻后,坚定地摇摇头:“不怕,师尊选择你们一定有师尊的道理,小生相信师尊,也相信巫大哥。”
巫醒真心实意地笑了:“真是太好了。”
觉察到他如释重负般的轻松,少女的心情也轻快不少,亲近地凑过来,问:“那天师尊和魔尊大人也会来是吗?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师尊啊?好久没见到了。”
巫醒唇角微勾:“当天他们自会来寻我们,这一战后,我们便能时时相见了。”
“好。”
少女想了想,主动伸手握住了巫醒的手,巫醒眼底浮现出一丝讶异,只听身旁娇小的人儿有些害羞地道:“巫大哥,这件事情解决之后,我想跟着你,虽然我不怎么通药理,但我想,我从小身在蓝桥离家耳濡目染,也是能够帮到你的,你别嫌弃我啊。”
巫醒落寂如雪的眸中染上几丝温度,连声音都不由得带上了甜意:“不打算跟着师尊了吗?”
“跟师尊是学艺,但更多的时间,我更想跟着你,像现在一样。”
“说好了,可不要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