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普天皇土,谁人可替(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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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宫记得,季应今年也是及笄了,那可曾取过字了?”

  皇后那只冰洁光滑的手淡淡收回,帘子彻底挡住,尚季应浅步跟在外头,稍稍要落那轿子几步,而里面那人的声音大小却刚刚的好,尚季应只需跟在外头,浅步跟在轿子旁,两人一来一往聊几句倒也方便。

  “回殿下,今年边境不安,家父忙于战事,季应尚未取字。”

  “哦,倒看竟是本宫虑多些。”

  语毕却又一笑,笑声很轻,只是尚季应自幼跟随家中长辈习武,耳目清明,听的倒也清楚。

  “这女子取字吧,到底不像那些个男子那般麻烦,不过图个闺中方便罢了。”

  尚季应当然也不能说些别的什么,她还想着漪兰殿呢,只是点头应是,心中却盘算起别的。

  空气突然安静些,尚季应埋头想理清些思绪。

  其实无论如何聪颖,归根结底,如今的尚季应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姑娘,从小在家里被人呵护着长大,长辈们要么淳淳教导着,要么被哄着逗着带去玩。

  同龄人里相熟的那几个自然是相处起来坦坦荡荡的,和两位兄长玩闹起来能把大半个都陵城给折腾一番。

  说到底,如今也不过是个黄毛小丫头,心里面没什么明切的想法,只隐隐约约的知道,自己是要去干些什么事儿的。

  “夫人处的茶向来闻名,季应心向往之,春和日暖之时,品品茶总能更好体会,今日碰巧,能有幸前赴。”

  她稍微向帘子内的方向看去,声音朗朗,继续道:“春日品茶,当应其乐融融,季应拙见,殿下见谅了。”

  帘子内的人又浅笑一声,似乎已经把外面女孩子的内心看个清楚。

  皇后当然是优雅婉婉,端的就是蕙质兰心的气质,可是高门世家花了大力气悉心培养的嫡女。

  就是不知上有家族,那下有什么呢?

  “素来听人说你这孩子机灵的很,如今看倒也算是。就是孩子气也不少,这点倒和析儿差不太多。”

  成熟女子的声音,虽说温婉,但到底听起来多了几分磁性。

  皇后萧婉说起话来仍旧那么平平,似乎除了长辈对晚辈,就再没了其他的意思。只是有心人一听,才会觉得几分奇怪。

  皇后自怀上第三胎后,应太医的嘱咐,就再没怎么出过殿门,偶尔走走也是在自己宫殿内的花园,至于前去拜见的,这么多天除了皇后那些娘家人,也就只有不久前被白景晰带回去的尚季应。

  这么样的情况,闭殿歇息数月,萧皇后第一次出了宫门居然是想去漪兰殿,可章太夫人和皇后基本上除了必要,也没在什么场合里显现出亲密的关系。

  再者,皇后怀着胎呢,就算有什么事,也该章太去谒见皇后萧婉,哪里轮得到这尊亲自去到另一位妃嫔的殿里?

  然尚季应这次不怎么凑巧赶上,她自然心知不对,但前前后后就带了舒怀给她的那些宫人,想差遣时又被皇后的宫侍们都给拦下,来来去去只有辛柌一个人在宫里瞎晃找人。辛柌一个外面来的侍女,在没有任何人陪同的情况下,如何办的好事?

  没有时间再想其他,只能先琢磨琢磨眼下,就这样季应也只能应着,用寻常的礼数,像个正常晚辈一样,回答另一位女性晚辈的话。

  “小辈自然短浅些,还望殿下多加指教。”末了又加上这么句,心中奇怪更盛,尚季应浅步跟在轿子后头,前方漪兰殿愈加的近了。

  眼镜瞟向上次那个地方,而不出意外的,今日也有同辆马车,就那么停在一旁。

  隐蔽又如何,再隐蔽的东西,只怕也躲不过有心人的眼镜。

  怦然间,尚季应像是终于串起什么线来般,把这一个月里,月前就在漪兰殿见过的马车和人、明罗找她时透露出的小细节、断断续续接到的家书、父亲的担忧、二兄的执着、太后和德庆与舒怀三人偶尔那些探论…

  似乎有什么线,终于能够串起来了。

  “季应既要本宫多做指教,那也好,本宫今日便要告诉你一个道理。”

  尚季应步伐猛的顿住,然而皇后殿中的轿子可不会因此而减缓,砰的一下被侍卫的配饰撞了一下后,甚至什么话也没有。

  皇后的生声音不大不小从前方传来。

  “知礼不重要,如何去用才是关键。这前朝后宫,说到底从来都是之为了那一人而转的,两者间的关系只有紧密。国运盛那自然是文治武功,六宫晓妆望君王。国运衰,门户当道,君侧奸人伴,那自然,君侧销香仪珑常璇旖。季应,你我身为臣又为妾,在这大好河山下,到底该为何呢?”

  如何如何?!当今淫荡好色不管世事那是整个大梁都公认的,世家把持朝政更是几代前就有的趋势,在迁都之都陵城后势头更盛!萧氏在外有尚书令经手几乎所有中廷要是,内有长女入宫为后,孕一女养一子,如今还再次身怀六甲,这也是谁都认的!

  宗室里太子还不容易熬到年龄入了朝,哪怕当今面子里子都给了他儿子,但就这样一个刚过束发的少年,在朝廷里就要与萧氏公然翻脸,什么都不认就认手上那点儿权力。然而算算也就只有他一个皇叔,当今长兄岭南王还能帮得上那点忙。

  尚家满门基本上都是在战场上磨炼出来的,岭南王也差不了多少,自迁都以来就一直驻守,面对从前长大的旧都方向,一守就是十数年,至年前太子之邀,才堪堪回城。

  可这岭南王看起来,大白日里的架着马车到殿前,虽说不符合礼数,但也不像是真做了些什么一般。虽明显与章太夫人关系匪浅啊,但说两人间不一定就有怎样,倒是明显称得上熟知。

  “为何,季应不知。只是记得家兄曾告诉季应,为臣为妾为谁也不能成为为钩弋,为臣为下,为家族,也不能认马实鹿。殿下以为,家兄教导的如何?”

  帘中那人又小了下,“若此言是你大兄说的,本宫觉着倒也是君子所言,若是退之跟你讲的,你听听也就罢了。这世道啊,君王若不君,臣子若不臣,总是会乱的。”

  尚季应突然不想在回话。

  如今的大梁,外有敌,内里刚压下几场所谓叛乱,朝廷里,当太子的想要什么也只能自己争取,这偌大的家国,到底在靠着什么运转?

  习惯吗?权力吗?

  家族?人?百姓?边疆的兵?

  不能再想了,已经到了漪兰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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