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时光走剩痴痴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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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横风狂二月暮,阴冷的天和连珠般的雨,把青石台阶淋得一片湿滑,把人淋得骨子发冷,雨坠地的声音成了这花花世界里唯一的声音。

  没有人会不开眼到这种程度,敢于在这个时间,出来触这冷雨的眉头。只有酒家外写着“悦客来”字样的布招,无知者无畏,迎风舞动,在空中展现着身姿,在地上投下凌乱的影。

  而就在这家悦客来酒家内,店里唯一的伙计正趁着这没有客人的时候,偷了浮生半日闲,在酒家的角落里打着瞌睡。只见他双手搭在桌面,脑袋埋在两臂间,只露出半张脸来。虽由于手臂的遮挡,使人不见全豹,但仅从这半张脸来看,也颇能看出些这伙计的不凡来。

  一般而言,必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才会到这酒家里做伙计,给人沽酒上菜。而穷苦人家的孩子往往因为缺乏营养而发育不良,其他面黄肌瘦等语更是不必多言。可眼前的这个少年,看上去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身材却较同龄人要高大了不少,竟有八尺的身量。他露出来的半张脸庞更是白皙细腻,全然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那俊秀的模样,不消是富贵公子,便是许多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到他面前来,恐怕也要掩面痛哭、气得吐出血来,咒骂这偏心的贼老天,怎的生了这么个俊秀男儿,真真是要把姑娘们往死路上逼。

  这等样的人物,怎么会流落到了金水镇,更到了这的悦客来酒家里做起了沽酒上菜的伙计?是《哀王孙》般国破逃出的王孙?非也。是《乌衣巷》里家亡流落的公子?亦非也。

  不过真要起来,这伙计身上的奇妙经历,或许比破国灭家的王孙公子还要多些,因为他是个……

  算了算了,不废话了。没错,这位年轻貌美的郎君,正是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地球上的来客,周正。

  来,这一晃,周正到金水镇都已经快三个月了。三个月的时间里,他已经捋清了这个世界的历史,再也不用靠“哼哼哈哈”装失忆来回避谈话。

  这个世界毫无疑问就是地球世界的平行世界,一样有夏商周,有大禹商汤周文王……这个世界的历史到战国后期,都和地球世界是一模一样的,完全没有任何区别,直到荆轲刺秦王。

  按照原本地球上《史记》所载:荆轲逐秦王,秦王还柱而走。卒惶急不知所为。左右乃曰:“王负剑!王负剑!”遂拔以击荆轲,断其左股。荆轲废,乃引其匕首提秦王,不中,中柱。秦王复击轲,被八创。

  也就是,荆轲追着秦王跑,秦王绕着柱子逃,护卫惶然无措。左右的大臣就喊:“大王你背着剑呢,用剑!”于是秦王拔剑斩还击,砍断了荆轲的左腿。荆轲残废了,就赌命一搏,用匕首投掷秦王,却只击中了柱子。秦王再砍荆轲,连砍了八下。

  但这个世界并不是这样的,荆轲扔匕首的时候,中了!匕首上喂了剧毒,秦王虽然只被划破了一皮,但仍难逃一死。

  秦王一死,这个世界可就大不一样了。荆轲刺秦王政于咸阳,天下震动。年少的公子扶苏继位,为报父仇,兴兵灭燕。征战二十年后,一扫**,享国祚三百载。

  当然,这一切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没了秦始皇,就没有焚书坑儒,也没有彻底的郡县制……虽然仍有“车同轨,书同文”的改革,但远不如秦始皇与李斯合作,弄出的天崩地拆新世界。

  对了,这里不得不为秦王政两句,焚书是李斯的建议,而他的建议具体来是这样的——臣请史官非《秦记》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等烧之。

  这里面很重要的五个字就是“非博士官所职”,就是秦朝的博士官还是可以藏书的,只是老百姓不能藏,不能看,不能谈。有像后来天朝的禁枪,部队可以有,老百姓不行,老百姓私藏就是犯罪。

  那么后来为什么这些书大部分都失传了呢——项羽引兵西屠咸阳,杀秦降王子婴,烧秦宫室,火三月不灭。

  没有人认为项羽在烧宫室之前,会先抢救古代珍贵文献吧?

  当然,历史是历史,过去了很久,我们并不能轻易地让某一个人来背锅。这对历史人物不公平,对历史本身也不够尊重。

  但总而言之一句话——这一回没有焚书坑儒!

  秦王扶苏机智聪敏,又有悲天悯人的心肠,他继位后对诸子百家的学术采取放任态度。只要不诽谤朝廷,不鼓吹六国后人复国,天下的博学之士,随便什么都行。

  经济上休养生息,文化上予以自由……扶苏统治下的秦朝,成了中华历史上少有的治世。加上秦朝新立,需要大量知识分子来做官,普通人中,多有追随百家诸子进行学习的。

  当然,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诸子百家为什么诞生于春秋战国?就是因为春秋战国天下离乱,人心乱了念头就多,各种学也就多了。而在扶苏治下,天下由乱入治,人心思定,许多学便渐渐消失无踪。

  最后,经由数十年的大浪淘沙,原本的诸子百家只剩下了儒、道、法、墨、兵、阴阳这六大家。其余或存或灭的流派,无论他们自己管自己叫什么,统统被世人称为杂家。

  这六大家,在经过了秦朝的发展后,由单纯的学派,发展成了组织。一代代的,他们与权力的纠缠越来越深,最终成了可以左右天下大势的强大政治机构和暴力组织。

  在周正穿越来的那个年代,有两句话叫“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而在这个世界,六大家既以文干政,也以武犯禁……

  任何一个政权都有被颠覆的那一天,秦后是盛,享国祚二百年。盛后有陈,不幸三代帝王皆是短寿,只得国祚四十四年。

  陈朝权臣侵夺神器,建立大齐。因其的外族血统,大齐宗室开放边境,允许长城外的异族往来关内,也允许炎黄子孙与外族通婚。这个对外政策一度使大齐昌盛非凡,大有超过扶苏盛世的趋势……不料天有不测风云,开放边贸不过七十年,神州大地竟突发瘟疫。疫情较轻的地区人口十去其一,灾情最重处更有十室九空的惨状。

  中原衰落,边声四起。

  外族之中是否有豪杰?有的。他们便甘心一直居于炎黄之下么?当然不。

  炎黄衰落,外族枭雄杀官造反,一时间烽烟遮天,尸横遍野。大齐政权因为瘟疫的缘故,无力抵抗入侵,节节败退。不得已之下,大齐宗室只得退守长江以南,将长江以北的大好河山,拱手送给了外族胡儿。

  其后百六十年,南齐多次北伐,皆以失败告终。反倒是当年大齐皇室南下时,留下的那支殿后敢死军,在机缘巧合之下竟然绝处逢生。他们不止未被消灭,反而在北地扎下了根,建立了北地唯一一个炎黄政权。

  后来这支炎黄政权利用外族各国间的不信任,纵横捭阖,一统北域。最后更是挥戈南下,吞灭南齐,取卫国卫家之意,立国号为“卫”。

  现在周正所在的时代,便是卫朝了。

  “周公子,周郎君!”

  不那些久远的故事,再将目光挪回来。春雨绵绵正好眠,周正睡得正香,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喊,本不以为意,但待听清了对方喊的字眼,便惊醒过来。金水镇是个人口大镇,但镇上商人颇多,常年都是拖家带口在县里生活,不到年关不会回来。

  而平常日子中,这镇上来来往往的人里,会冲着他这个伙计喊什么周公子、周郎君的,整个镇子上也没几个。最近被骚扰得多了,周正早已练出了牧羊犬叼飞盘般的条件反射,只见他猛地站起身来,急急地往后退了一大步,同时高声地喊道:“王阿姨,你怎么又来了!”

  “郎君嘴真甜,阿姨阿姨的,喊得这般亲近。”这声音嗲得让人有些吃不消,周正没敢接话茬,只是朝着话的那位不住苦笑。

  “郎君怎的不话。”被周正唤作王阿姨的女子从门外走了进来。只见她约莫四十多岁的年纪,脸上施着浓浓的脂粉,一副俗艳打扮,一脸的谄笑。甫一进门,她才刚收了伞,便直勾勾地盯着周正看,看得周正心里直发毛。

  在这个时代,阿姨是对着母亲的姐妹的称呼,对着像王婆这般的人,一般人便喊“王婆婆”,亲密些的便喊“王妈妈”。阿姨阿姨什么的,这纯粹是周正从二十一世纪带来的习惯。

  不过在王婆听来,便觉得周正对她还是颇为亲密的,便更加殷勤了几分,卖弄了起来。周正见状叹了口气,苦着脸道:“王阿姨,能的我都尽了,你就放我一条生路走吧。”

  “郎君的哪般话,让人听见了,还当老婆子我要杀人越货呢。”王婆笑了笑,就走上前来,在周正跟前的桌旁坐了下来,谄媚地道:“老婆子明明是要给郎君指条康庄大道,像郎君你这般的人材,流落在这悦客来里,岂不是埋没了、可惜了……每每想着郎君在酒家里干着粗活,老婆子我就忍不住想要掉眼泪呀。”着,王婆捂着左胸,假模假样地抹起了眼泪。她一边抹着眼角,一边用余光观察着周正的反应,见他依旧只是苦笑不止,便“咳咳”地清咳了两声,收起了方才的心痛姿态。

  “王阿姨,真的不必了,我一个人过得挺好,真的挺好。”对王婆的话,周正颇觉尴尬。

  “郎君何必拒人千里之外,韩娘子也是天仙般的人材,与郎君你正好是金童玉女一对,天造地设一双。郎君与韩娘子是认识的,该知道这韩娘子与其余那些个不同,可是的的确确、实实在在的清白人家,可以得上是知书达理、三贞九烈。若非郎君长得与顾公子有九分相似,韩娘子也不会……”王婆絮絮叨叨,一张嘴愣是没有停过,把她的主顾夸上了天,夸得天上少有、地下绝无,是仙子亦不为过。

  周正闻言,苦笑一番,道:“谢谢王阿姨,也请您替我谢谢两位韩兄的好意,只是韩娘子对我并无好感。我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上门叨扰,坏了人家的名声。”

  “你怎知韩娘子对你没有好感?”王婆笑盈盈地道:“若韩娘子对你真是半好感也无,那韩家两位大爷也不会托了我来寻你。”

  “王阿姨,你可不能乱,周某的名声倒是不值三五文,你胡几句于我无碍。韩娘子她一个妇道人家,这些年过得本就不容易。若是因我沾上什么胡言乱语,让我如何心安。我虽到韩家赴了几回宴,但我与韩娘子其实没怎么上过话,不过头之交,哪谈得上什么好感不好感。至于韩家两位兄长,那也代表不了韩娘子的心意,我看他们也是多想了。”周正赶忙撒了个谎,把自己与韩娘子撇了个清白。

  王婆闻言,笑得眉眼都快挤到一起了:“唉哟,我的郎君,瞧您的,韩娘子对您有没有意思我是不知道,您对韩娘子倒是蛮上心的。这几句维护之词,听得我这老太婆都羡慕了,羡慕韩娘子有你这么个好人惦记着。韩家二位当家也不是傻子,怎么会存心坏自家妹子的清白?坦白与郎君讲了吧,自顾解元英年早逝之后,除韩家二位当家外,您是头一个与韩娘子上话的男人哩!”

  看到这儿,读者朋友们大概都疑惑了——作者吃错药了?我特么看你写韩少清跟李凤凰,都特么看了十六万字了,你现在什么情况、几个意思?怎么一下跳到两个月后,怎么周正还跟韩少清不熟?

  韩娘子,韩少清,大家都认识的,是金水镇富户韩家的女儿。她五六年前嫁给了县里有名的才子顾解元。孰料天有不测风云,婚后不过半年,顾公子便染了急病,暴毙身亡。

  本来韩娘子立了志向,要在夫家为顾公子守节一生。却没料到她婆婆痛失爱子之后,精神失常,把韩娘子当成了克死自己儿子的扫把星,日日打夜夜骂,可以是百般凌辱。

  韩少清一不还口二不还手,任她婆婆打骂,每日只要得空便抄写佛经,为婆家人祈求平安顺遂。如此这般,不过半个月光景,韩娘子便被折磨得形销骨立,几乎不成人形。最后被闻讯赶来的韩家兄弟给抢了回去,总算是保住了性命。

  在这之后,便少有人见过韩娘子了。只是偶尔会听人提起,几月几日,在何处寺何处庙,见过韩娘子前去进香祈福。仿佛她不是女人,而是一本佛经,只与佛有缘,与一个女人的正常生活无缘。她因此还得了一个三贞九烈的名头,受过府尊的嘉奖,就差立牌坊了。

  再往后便是周正横空出世,这都是大家知道的。大家所不知道的,是两个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事得从一个许久没出现的人物起——苗阜!

  苗阜这个下作胚,当时被禁足在家,想让王声帮他对付周正,结果被王声一顿训。王声本来好意劝导他,跟他周正这么个男子汉,和一个寡妇搅和在一起,不是什么值得羡慕的事。这本来是句好话,但为什么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呢……再好的种子,落在苗阜那肮脏的心田里,也开不出什么像样的花。

  苗阜居然从王声的话里,领悟出了另外一番意思——是啊,这可不是什么值得羡慕的事儿,看我不把水搅浑,让你们好好刺激一下。

  怀着报复之心,苗阜花了大价钱,找了几个不要脸的风流寡妇,在悦客来和韩府门口闹了两天,又是扔破鞋,又是撒狗血。苗阜还让她们宣称,周正就是喜欢玩儿寡妇,她们都是周正的姘头,本来过着大被同眠乐无边的生活。结果因为韩娘子插足,害得她们被始乱终弃了……

  本来因为周正为爱疯魔,痛打净街苗,因为李府门口青石上的“痴心红”,因为这些有些传奇色彩的事件,使得人们从心底里高看了周正和韩娘子一眼。

  炎黄子孙最容易受“异人异相”的当,造个反也要唱两首民谣,弄个什么鱼腹藏书,篝火狐鸣,仿佛不这样就是老天爷不支持。而周正弄出来的这个“异人异相”,一度使人们忽略了周正的流浪人身份,也忽略了韩少清的寡妇身份。人们只觉得,唉哟,这份感情真是感人肺腑,连老天爷都感动了。

  但苗阜这一招,把人们处于云端上的遐想一下子砸回了地面。所谓的舆论舆论,才不管什么真假呢,反正当事人不是自己,反正瞎不用负责,于是乎这花边八卦一下子传遍了平江府。

  虽后来在王声的帮助下,苗府尊亲自出来澄清了事实,还究办了自家亲儿子的造谣生事。但坏影响一经产生,便很难挽回。

  首先,大家原本对周韩二人的那种钦佩和羡慕,一下都没有了。再有便是,韩少清挨了一回骂,再也不肯见人,尤其是不肯见周正。

  再之后,便是现在这般场景了。

  周正只呆不傻,也知道因为自己的缘故,本有着良好名声的韩娘子,一下又被拉下了云端,成了市井之徒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至于这些无赖会什么……无外乎是短袖白臂膀,总之是些下三路的东西,听得周正都不好意思。

  有两回有人编排韩娘子,编排得实在太狠了,周正忍不住动手打了人,最后的结果反而是谣言传得更多,更乱。现在反正一提起韩娘子,周正就是一句话——我跟她不熟。至于旁人信不信,他没有办法。

  所以之后韩大再三请他过门赴宴,他都一概谢绝。不为别的,就为了与韩娘子划清界限,多少让流言蜚语少一些。

  或许有人会问,怎么韩大都这样了还要请周正吃饭?别忘了韩大是个生意人。士农工商,商是最末等的角色,当年他着平江府才子的名号,依旧选择了做一个最末等的商人,可见他到底有多么的实际——名誉能当饭吃吗?

  在韩大看来,自家妹子每一天的踏踏实实、实实在在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那么周正能不能给韩娘子幸福?韩大认为可以。因此虽然风言风语已经传得很难听了,韩大依旧想着法子要撮合周正和韩少清。

  而在得知了周正这种撇清关系,试图为韩少清挽留名誉的想法后。周正越是谢绝,韩大,甚至是原本不怎么样看好周正的韩二,都越是觉得“唉哟,伙子人品可以啊”。他们一致觉得是个值得托付妹妹终身的人,于是也就越是殷勤。

  最后两位当家干脆直接挑明了,是烈女怕缠郎。他们要周正好好地上去缠一缠,去努力追求自己的妹妹,更许下了一份厚得不能再厚的嫁妆。

  若是换了旁的人来,或许也就答应了。啧啧,金水镇第一美人,还有一大份嫁妆,又是人家兄长名了要你上……财色兼收是何等福气,但周正是谁?他就是条脑子里有石头的工科黄鳝!他上辈子第一个女朋友都是靠导师介绍的,现在他和韩娘子间,已经被传得这么乱了,你还指望他去追韩娘子?

  在周正看来,韩少清既然明确表示了不要再见面,那他就不该纠缠,弄得韩家两位当家都没辙了。他们在府城里还有生意要忙,一开年就得回去忙,实在是没时间留在金水镇,来磨周正这块臭石头。没奈何的,他们两个只得托了媒婆王婆,不断地缠着周正,希望他能开窍。

  当然,韩家两位当家可不傻,他们只告诉了王婆一些很表层的信息,其余的什么输血,什么天龙八部,一概没提。因此王婆用来劝周正的理由,也都很大众化,没什么深入的东西。

  王婆正天花乱坠地夸着韩少清,门外却忽的传来了一个声音。

  “唉哟,好一个知书达理、三贞九烈,不愧是嫁给过解元的女人,就是才思敏捷,找男人都找得这么含蓄。换了我,喜欢上谁便直,哪还要抬个死人出来,和顾解元长得有九分像?呸,我看就一分都不像,该不会是我看不到的地方像吧?”

  话音未落,人影未至,一团白色的物什却先从门外飞了进来,要死不死正砸在了周正两腿中间。

  “唉哟!”

  “喵!”

  一次碰撞,两声惨叫,到这时王婆婆才看清了这白色物事的真面目,原来是一只有着蓝绿双色眼珠的白色波斯猫。

  “呆子,让姐姐看看你伤着了没,别把你那与顾解元有九分相似的东西给打坏了~”

  一道风姿绰约的人影走进了酒家,她腰儿细,臀儿丰,烟视媚行地走到了周正的身前。毫不避讳地弯下了腰,抱起了那只已然炸毛的猫儿,玉葱般的纤细指头在猫脑袋上轻轻挠了挠,一下就将猫儿安抚了下来,她笑盈盈地盯着周正双腿之间看了又看,全然不顾自己胸前被周正看去了多少。

  “本钱挺厚的,怪不得有那么多人惦记。”檀口微张樱桃破,两句亵语,听来不胜娇媚。

  周正这条纯情的工科狗瞬间就羞红了脸,王婆则在心底啐了一声,骂道:“好一个不要脸的荡妇!”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凤凰。

  王婆不屑地扫了李凤凰一眼,暗道一声“来者不善”,心想有这等泼辣货色在,今儿个自己是没话了。于是王婆向周正又打了个招呼,便径自退走了。

  等到王婆离开,李凤凰一下便收回了方才烟视媚行的样子,变回了周正初见她时的模样。

  “这段日子你过得好吗,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周正见王婆退走了,凝视着李凤凰妩媚的脸庞,关切的问道。

  “今天是清明,我是代我爹回来祭扫的。至于日子么……我这么聪明,自然是过得极好。”李凤凰了句玩笑话,试着像从前那样狡黠地笑笑,但最终没能成功。在周正的面前她总是演不了戏,只是与周正对望了两眼,她便再也遮掩不住了,脸上流露出了疲倦气息。

  “何必那样对自己?”知道故事始末的周正,为李凤凰感到心痛。

  李凤凰却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爹的样子你也看到了,十足的无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所以我爷爷才会那么早,就让我插手家里的生意。我弟弟麒麟虽然品性不差,但天资愚钝,也不是什么当家的好人选。若我不接手,祖上一打拼出来的家业,又要交给谁?”

  原来那天周正走后,李凤凰便与她父亲大吵了一架。

  李父么,就是个没担当的无赖,吵来吵去就是那几句——你把我爹气死了……现在是我在养你……你根本不懂我的辛苦……

  李凤凰一怒之下,就对着李父吼道:“如果你吃不了当家的这份苦,我来当这个家!”

  来李父也真是奇葩、废物,一般人哪里受得了女儿这种话,他却像是如释重负般,一下便把家主的权力和责任都交了出来。现在李凤凰搬到了府城住,主持着家里的生意。她父亲则按月从她那里拿银子,仗着自己还没完全老去的英俊容貌,玩大姑娘媳妇,玩得不要太开心。

  唯一苦,就苦了李凤凰。

  李凤凰确实是个天才,她可以把生意里的条理都弄得清清楚楚。李家下属商行里的掌柜们,本来觉得她是个女人,必然性子软弱好欺。结果这群老油条,被李凤凰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只两个月功夫,就敲打得一歪念头都不敢有……

  但这只是对内的。对内,李凤凰是家里的当家,只要她话做事有理有据,掌柜们吃李家的饭,不想服,也只能服。

  可是对外呢?

  以前李凤凰管事,只管内事,外头的交际打理,自有她爷爷在做。她这一回提出要当家,打的也是这个主意,她主内,让她爹主外……没想到的是,她爹的无耻程度更在她的想象之外。

  李凤凰性子要强,她父亲摆明了不肯帮忙,她干脆也不要他帮忙,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什么温柔似水、什么贞洁烈妇是不能主外事的。一个女人,要想在卑鄙的生意场上闯出头,便只有泼辣一条路可以走。

  这种转变,从李凤凰的穿衣风格就看得出来。

  原本的李凤凰,虽然名声有些差,但她自身持正,穿衣也规规矩矩的,与未出阁的姑娘没有半分区别。所选的颜色不是鹅黄便是翠绿,都是清清淡淡的颜色。

  现在的李凤凰,再没一件旁色的衣服,不是大红便是大紫。款式也大胆了许多,选的款式也尽是那些贤良淑德不敢穿的。有时候人就得这样,就像公车上的色狼,哪里敢惹泼辣的女子?弄来弄去,也就是欺负些女学生,欺负些柔柔弱弱的。

  衣着上做了改变,再加上李凤凰自己的演技……现在若让平江府人公推一个“平江府第一泼辣难缠”,十个人里,恐怕倒有九个会选李凤凰。

  那些与李家有生意往来的老蟹们,原本觉得李凤凰年轻貌美,都想着占她便宜。如今两个月过去了,他们一个个的都死心了,都李凤凰就是投个男儿身也算是疯的,更不要现在是个女儿身。

  这一切听上去很厉害,很美好是不是——不是!李凤凰的泼辣,让她能在一个全是男人的商圈里,不至于被人看。但是在一般老百姓眼里,李凤凰这个本有风流前科的女人,现在只是变得更堕落、更坏了而已。

  为此,李凤凰断了跟王声的书信,也再不和他往来。

  至于周正这边,李凤凰也是能避就避,这两个月间她回了金水镇三次,但她总压抑着自己,一次也没往悦客来酒家来过。只有这一回,因为是清明,她算好了时间。她知道这个时间大家都去祭扫了,悦客来里必然没人,这才到了这里来,来看他一眼,和他话。

  “你清减了……”周正凝望着李凤凰碧玉般的脸庞,心疼地道。

  这话来深情款款,也是周正的心里话。没料到却把李凤凰逗笑了,她啐道:“呸,你都哪里学来的俏皮话。我最近胖了,哪里来的清减,你这个男人呀……也学坏了!”

  “这不是俏皮话,我是真的,我真的觉得你瘦了!”一听李凤凰怀疑他瞎,他立刻紧张了起来,就差没有竖指头发誓了。

  周正解释得严肃,李凤凰却笑得更厉害了:“好了好了好了,我纯良的少年,我知道你从来不假话,从来都是真心的。真可惜我不是男子,你也不是女子,不然便是抢,我也要把你抢回家里去!可惜现在没辙啦,我的名声都这么差了,我爹还想着把我拿了卖钱呢。他若我敢自作主张和谁好了,他便立刻悬梁自尽……你你是不是该谢谢我爹,帮你保住了清白之身。”这一段话,用的皆是俏皮的语气,可是着着,她的眼睛便先递了降表,闪起泪光来。

  李凤凰不愿在周正面前流泪,她转过身子,用手背在眼角一抹,道:“你李姐姐我是大忙人,一盏茶便是几百两银子的上下,没空陪你聊了。我去也……对了,上回你跟我的水泥方子,我已试过了。匠人们改了几回,就快可以量产了,到时候我再来给你送银子。”完这话,李凤凰也不回头,径直上了等在外头的马车。

  周正追到门口,站在那里,看着马车慢慢远去。他没有话,也没有呼喊,因为他知道这除了催泪,根本没有一用处。现实生活,相信眼泪吗?这个世界不相信眼泪。

  唯一让周正欣慰的是,他总算还有帮助李凤凰的方法。他按着记忆,写了材料,写了简单的制作流程,让李凤凰开发水泥去了。他相信,只要水泥能够上市,李家的情况就会好转许多,那李凤凰的生活也会变得轻松些。

  水泥以后,还可以有烟花,有铅笔……周正在金水镇呆了两个月,可不是天天发白日梦。当有些不好的事情发生,好人们才发现自己能做得太少。但亡羊补牢,好过什么都不做。

  周正站在门口,纵然他目力过人,因为雨幕的遮挡,他已经看不见李凤凰的车了。但他还是那样站着,室外湿冷的空气,能让他稍微好受一些。

  “叮铃铃……”就在这时,清脆的铃铛声远远传来。

  周正扭过头,向着道路的另一端望去,只见一头浑身青毛,四蹄雪白的驴子正往他这里来。那发出声响的铃铛便挂在这头青驴的脖子上,而青驴的背上则是一把有些残破的黄色油纸伞……哦,不对,是有个人骑在驴背上,撑着油纸伞。只是因为她身子娇,被油纸伞和驴的脑袋一遮掩,让周正一时没有看清。

  周正见那人身子娇,心道:“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这个时候、这种天气一个人跑出来,莫不是走丢了?”他正这样想着,驴背上的那人却一个晃荡,从驴背上跌落了下来,重重摔在了满是积水的青石板路上,溅起好大一片水花。

  “诶,你怎么了?”周正哪里还顾得上伤悲,大喊一声便一个箭步便冲了出去。他将那人从地上抱起,再一看,这人竟是个十一二岁的娇俏少女。

  ps:好了,四十六章又是大章节,魔女来了,重回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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