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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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困在人群中央的是一辆马车,从马车的规格来看,车主人的身份并不低。只是此刻不知道出了什么骚乱,马车被堵在路中央,马儿被四面八方涌来的人潮惊得前后踱步,靠车夫强行控制住才没有扬蹄。而马车外,衣着华贵的妇人被奴仆和护卫护在中间,虽然暂时没有危险,却也寸步难行。

  那妇人发髻略有些散乱,虽无伤大雅,但与平日里的一丝不苟较而言已是狼狈。先时她还强作镇定,这会儿见外面那群凶神恶煞的百姓,妇人也不禁露出几分心虚。

  “你们好大的胆子!淮阳侯府的车也敢拦,是不要命了嘛!”婆子的呵斥很快便被人潮淹没,连一点儿涟漪都不曾激起。

  “什么淮阳侯府!我分明看到你们从国公府出来……肯定和太子是一伙的!”

  “夫人!您就可怜可怜我们老小,把功德券的钱退给我们吧,我们不买了,利润也不要了……”

  “国库没钱了,也不能坑我们老百姓的钱啊!”

  “不能让她走,今天一定要给我们个说法!”

  被围在人群中央的妇人——沈郡主已经在护送下被送上马车,只是马车早已不是安全之处,被周围人推得摇摇晃晃,眼看便有翻车的危险。

  沈郡主虽然是家中庶女,但从小到大也是娇养富养,淮阳侯府虽然由她当家,可那时侯府早已荣光不再,并没有太多繁琐的应酬,她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此刻沈郡主不禁脸色青白,双手绞着娟帕,不知所措。

  怎会这样?

  她不过就是奉了父命回国公府一趟,出门后没多久便被些怪叫着的刁民当街拦截。平日里哪有人敢对官家的马车撒野?因此沈郡主并未带太多人,如今外面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竟是被困在这里,巡城的守卫也迟迟不见人影。

  她自然不知道,自从出了功德券的事,巡城卫多半都在京兆衙门前维持秩序,这个时辰是根本不会有官差经过的。她更不知道的是,她前脚离开国公府便已经被盯上,而这些人被淮阳侯府的马车引走后,太子就从国公府的后门悄然离去。王焕领兵权独走西北一事尚是秘密,而在沈国公一党眼中,这个女儿如今早已成了引诱王焕留在京中的人手现身的又一筹码。因此今日之事,却是国公府纵容发生的。

  在人潮的拥挤下,马车摇摇欲坠,忽然,一声裂响,马车一边竟是沉了下去。

  “郡主!快下车,车要翻了!”

  李妈妈拼命护住沈郡主,帮着沈郡主拖着繁琐的衣裙下了马车,可才一落地,又被身后的人推了一个趔趄。

  沈郡主失声尖叫,李妈妈将沈郡主紧紧护在怀里,自己挡着被民众推挤而后退的侍卫。沈郡主脑中空白,心中绝望,只觉得今日就算不被马车摔死,也要被人潮踩死。

  忽然,一阵马蹄声传来,鞭子划破空气,击打在地面上,震撼人心。

  “住手!”

  沈郡主以为是救兵来了,心中一喜,却见来者竟是安阳郡王府的赵世子,而他身后坐着的,不是传闻中在东宫避难的石琮秀又是谁?

  “让开!”赵幼贤驱马在人群中硬是挤出一条路来,“都不想活了吗?不看看这是谁家的马车?皇上怪罪下来你们担得起吗!”

  后面这句却是说给那些并没有起什么作用的侍卫,这些人说是沈郡主的心腹,却都是从国公府拨过去的,从方才的举动来看,心思毕露无疑。这么多孔武有力的侍卫,却挡不住最初的几个寻常百姓,成了一边倒的局势,说出去谁信?可叹沈郡主一个妇道人家,早已慌了神,也无暇细想。

  民众方才安静片刻,有人道:“你又是谁?是不是东宫的人?”

  “我乃安阳世子赵幼贤。”赵幼贤冷声道,“不知有何见教?”

  郡王府的小霸王?

  百姓面面相觑。

  这事怎么会和郡王府有关?便是平民百姓,大体也是知道郡王府和国公府那是连买菜都要挣个高下的两户人家,如今郡王府怎么会站出来替沈国公的闺女说话?

  “世子,我们拦人,也只是想讨个交代。”百姓中有人说道,“我们只是想知道,我们是不是被朝廷骗了。咱们见不到太子,只能硬碰,世子也是朝廷的人,可否给个准话,朝廷借功德券收了我们的钱,到底是要不要还了!”

  “对,给个准话!”

  “我全部家当都买了功德券啊,要是没了,我一家老小可怎么活……”

  “我也是,当初不是说高利返还嘛……”

  眼见着声音越来越大,群情激昂,难以控制,赵幼贤的马儿也烦躁地踱了几步。他强稳住坐骑,心中也是头疼于太子捅出来的烂摊子。赵六回头道:“秀秀,一会儿你带郡主先走,这里太乱了,不安全。”

  “不用走了。”

  石聆忽然出声,目光落向远处的街角。

  一阵疾驰的马蹄声传来,一大群士兵蜂拥而至,将马车连带周围的百姓团团围住。为首的面庞她十分熟悉,正是月前将他“请”入东宫的禁军统领,姓岳,名慈。

  真是好大的阵仗,居然动用了禁军。

  官兵将沈郡主的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连带着中央的百姓也并未放过,却没有营救沈郡主的意思,而是直直地朝向赵幼贤身后的石聆。

  “石女官,别来无恙。”

  岳慈拱手。

  “石女官?”

  百姓中不知谁突然道:“石女官……她就是石琮秀!”

  “石大姑娘!造功德券的人是不是你!”

  “你为什么要坑我们的钱!”

  人潮涌动,石聆感觉到无数双手朝她抓来,若非赵幼贤死死护住她,她早已落马。

  岳慈见状也是皱眉,他奉命是前来捉拿石琮秀,却不是来制造混乱的,这么多人一旦乱起来,石琮秀若想逃走简直是轻而易举。

  “都不许拥挤!来人!把作乱的都给我绑了!”

  令下,岳慈身后的官兵们倾巢而出,将百姓纷纷拨开。这些官兵出手本就没有轻重,百姓之中又不乏老弱妇孺,一时间哀声载道,场面乱作一团。而赵幼贤和石聆也早被逼到马车附近,与沈郡主站在一侧。

  沈郡主被石聆护在身后,她眼神复杂地看向那个难得有些狼狈的姑娘:“你……你来干什么?我可不会领你的情!”

  “那正好,我也觉得麻烦。”

  不顾沈郡主的脸色,石聆脚下一踩,猛地跳到翻到的马车上,避开了人群。

  “秀秀,趁乱快走吧,对方人太多,再拖下去咱们就走不了了。”

  “我们不走。”石聆扫过眼前局势,眉间一厉,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走了,就真的说不清了,‘石琮秀’担不起这样的骂名!”

  这个名字上辈子享誉明珠朝,是万人敬仰的末代贤后,是明珠朝第一才女,如今便是瓤子换成了她石聆,也全没有让她被万人唾骂的道理。

  祸是她惹的,就由她来承担。

  顷刻间,石聆已经高高地站在马车上。

  “赵六,让他们安静下来。”

  赵幼贤闻言,想也不想地扬起马鞭一甩。

  马儿吃痛,高高扬起前蹄,长啸一声,全场寂静。

  “大家听着,我就是石琮秀!我就是皇上钦封的五品女官,造了功德券的石琮秀!”

  几乎是紧接着,女子明亮的声音自马车上传来。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马车上高高站立的女子所吸引。石聆在万众瞩目之下,脊背挺得笔直,她看向人群后骑在马上的禁军统领,露出了胜利般的笑容。

  “岳统领,你既不是为了解围而来,那你可是奉太子之名前来追捕本官的吗?”

  追捕?

  真是很值得推敲的词。

  石聆的确欠外界一个解释,可是一切并没有棺盖定论,距离第一批功德券到期的时间还有大半年。当初购买功德券的时候,就在京兆府衙,石聆亲自坐堂,解释得清清楚楚,每一份功德券都签了单独的契约,白纸黑字,赖不了。眼下百姓更需要的是安抚,直接论罪还为时尚早。

  那么话说回来,石女官犯了什么事,太子要派御前统领来追捕她?

  岳慈显然也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石聆居然会坦然承认自己的身份。他凝眉,原本就憨厚的脸此刻更显出些木讷:“这……在下的确是奉太子之命。”

  果然是东宫在追捕石女官!

  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显然众人脑中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

  既然太子要追捕石女官,那他们的关系也不像外界传闻那样和睦了。那么之前石女官在东宫“养病”,是不是也不是真的“养病”……

  岳慈并并非善谋之人,从上次他深夜到石家抓捕石聆,连理由都没想一个就能看出来。此刻,他直觉想到这个石琮秀要耍什么诡计,可是也想不出什么头绪。

  “石女官,还请不要为难,与我走一趟。”

  “可以!”

  意料之外的,石聆答得极其痛快:“不过眼下京城百姓都在等本官给一个交代,等处理完这件事,本官自会亲自到东宫向太子请罪。”

  岳慈脸色一变。

  处理完?

  外面都闹了大半个月了,连朝廷都毫无办法,她却说要来处理?这些百姓今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她一一解释,要猴年马月才能说完?难不成今日她不与百姓说清楚,便不和他走了?

  岳慈看到众人期待的目光全都锁在石聆身上,宛如她是救世主一般,他心下一沉。

  在这种情况下,他除非大开杀戒,否则是别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带人走了。然而这可是京城,他这个禁军统领如果在街头下令斩杀百姓,他的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石聆似乎看准了这点,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众人自动自发地为她让开一条路,石聆有恃无恐地走到岳慈身边,客气地道:“大统领,这里说话不方便,我要去一趟京兆衙门,您是先回,还是要随我走一趟?”

  怎样都好,别在这儿挡路就行了,围观的百姓心里想。

  这个傻大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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