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望的无头身躯尚自骑在白泽背上,在头颅落地之后这才倾倒,从坐骑之上跌落。化鬼王一声冷笑,数道鬼影一放一收,已钻入红葫芦之内,又回复本来面色。那白泽颇有灵智,舍了周公望的尸身,奔到头颅处鼻尖嗅嗅,出一阵阵哀鸣,那声音就如娃娃哭泣一般无二。化鬼王喝道:“老子听不得哭丧,你既舍不得,也去陪你那老家伙吧。”随手一划,刀光飞过,把白泽也一劈两段。
那白泽化为两股白气往后飞去,重新聚到一处,又现出一头白泽来。它受此惊吓,也不敢到周公望的头颅那里去,只是原地哀鸣。化鬼王一怔,笑道:“原来还是不死之身,可惜老家伙没你那本事,不然倒还可以把头长回去。”白泽是天地所生精灵,乃草木游魂所化,并无血肉之躯,一般只在深林沼泽等地无人之处存在,草木吸收了日月精华,夺天地造化,在脱去形体之前便遭天火焚烧,只留得一个魂灵不灭,化为兽体,这便是白泽的由来。白泽虽然原形被灭,但魂灵不散便不会死,这与下浮屠鬼道中的真如之躯倒也有些类似。化鬼王一刀杀不死白泽,便弃之不顾,转望向岳光祖一众道门中人。
魏中佐、钱文义、余文化等一个个目瞪口呆,刚才还见周公望一套傲剑决神威无匹,谁知道一转眼便被化鬼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续三刀砍掉了脑袋。变起仓猝,众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算想帮也帮不上忙,直到化鬼王杀白泽不成,这才恍然醒悟。钱文义悲呼道:“周师叔!”本想等他回来把话说清楚,没想到那一去便成永诀,心中悲痛实难自禁,抽出长剑便想杀出去。在他身旁尚有许多昆仑弟子,眼见此景无不目眦尽裂,一瞬间剑影霍霍,抢出许多昆仑门人来。
眼见就要一场混战,岳光祖大喝道:“且慢动手!”双剑往左右一拦,阻住欲想报仇的昆仑人众,大声道:“本座也是悲痛万分,想杀此魔头而后快,但是乱杀一气绝非好事,总要谋而后动,想一个万全之计,这才是上策。”
身后的余文化怒道:“依岳真人之言,这仇是不报的了。”
岳光祖道:“仇自然要报,却不可操之过急,待我亲自与这魔头定下赌约,再行决战。”骑着墨麒麟出阵,往化鬼王迎来。众人见岳光祖不畏强顽亲自出面,只得按下报仇之心。岳光祖来到化鬼王之前,沉声道:“化堂主。”
化鬼王含笑道:“岳真人,你也想与我动手么?”
岳光祖道:“周高贤不幸殒命,本座念在同道之谊,总要为他讨还一个公道。”
化鬼王哈哈一笑道:“公道?岳真人说话真是好笑。那你还等什么?”把钩镰刀对空一划,等着岳光祖出招。在后方的魏中佐、司马明空等人同时牵引坐骑靠了上来,显然遇上化鬼王如此劲敌,已然不抱单打独斗的心思。司马明空喝道:“与你这等魔头较量,也不必讲什么身份规矩,只是杀了了事,便是无量功德。”
岳光祖往后一摆手,示意众人不必靠前,说道:“你我都已各斗了一场,虽然对手有参差,总算出过力,再斗下去即便分了胜败,旁人也会说这是一方先已力战之故,算不得本事。若又叫旁人相助,更不见得公平。”
化鬼王道:“那岳真人的意思又该如何?”
岳光祖大声道:“你我暂且罢手,可不是本座怕你,只是心念周高贤身异处,其情可怜,待我等收拾了周高贤尸身,祭奠一番,再约时日,本座亲自出手,与你等决一死战。”这几句话说得义正严词,十分响亮,众人听在耳内,都觉得这岳光祖果然仁义有加,有勇有谋,明知周公望都不是此人对手,还敢跟这等魔头当面讨价还价。
化鬼王道:“好,本堂主也不欺人太甚,就等着来日岳真人亲领人马较量一番。”兜转乌烟驹奔回本阵。
岳光祖一脸正气道:“绝不叫阁下失望。”
那化鬼王回去之后,役鬼堂与蚩浑所率的那批九黎人众喝彩不绝,五面大鼓敲了一阵,化鬼王随口说了几句,便有人把鼓收了,前队变后队,大众人马渐渐退了下去。飞虎卫与战狮卫本就人不多,领受伤之后急于救治,也随之退下。汹涌而来的魔教中人退到离城十里处,开始安营扎寨。
岳光祖待化鬼王走远,这才翻下墨麒麟,到周公望尸身处痛哭流涕起来。早有众昆仑弟子抢上,眼见人命已渺,无力回天,一时哀声不绝。岳光祖哭了一回,说道:“暂且回城商议大事,顺便把周高贤的尸身收敛起来。”众人把周公望的头颅与躯体收到一处,那匹白泽也被钱文义牵了,一众人垂头丧气慢慢返回洛水城。
城头之上,贾连诚面上喜色一闪而过,随之换上一副哀痛表情,叹道:“可惜,周前辈如此本领,怎么就失手了呢?”郑元洪更是面色苍白,止不住的双手抖,喃喃道:“若是我在场上,只怕三招都扛不住,方老弟说的不错,这家伙果然不是一人能够力敌。”侯鑫轻轻一拍郑元洪肩膀,郑元洪惊了一跳,叫道:“哎哟,你吓我干嘛?”侯鑫道:“谁来吓你,是你看人家这么厉害,自己先自胆怯了。”郑元洪兀自嘴硬道:“胡说,谁胆怯了。”
方仲却是默不作声,眼见岳光祖领着人进了城,轻身道:“我们也下去吧。”
贾连诚道:“正是,值此大变,定然有许多的事要安排,这千条万绪的,也不知让谁做主的好。”身旁一个华阳门弟子大声道:“岳真人连胜两场,又有如此气慨,定该让他来主持大事。”这话一说,旁边更有几人随声附和。郑元洪、侯鑫、江诚子、马友德等也寻不到什么反驳的道理,心目之中也想,昆仑群弟子除了周公望,余人谁能盖得住岳光祖、魏中佐等人。若是非要寻一个主持大局的人来,自然只有在这几人中挑选,又或者飞报昆仑山,另派一个道高望重的人来。方仲与郑元洪等人下城不久,便有一个三门弟子过来回报,说是众道门聚,请众人过去商量要事。方仲本待不去,那贾连诚一力邀请,于是便与郑元洪等人一起前往议事之所。周公望的灵柩更择地方安置,自不必提。
方仲等人到了昔日自己曾经高坐大堂的地方时,两旁早就挤满了人,各门各派的都有,钱文义也在后排某处,双目通红的默坐不语,昆仑众门人大都一言不。在大堂正中一张宝座空着,岳光祖正自谦逊道:“本座何德何能,能坐此位?不可不可。”
在一旁的灵虚谷司马明空道:“除了岳真人,谁又有这本事等做此位,便是坐了,我也不服。”
右侧的魏中佐面露不悦之色,张了张口,终于没有说什么话出来。另一旁的黄冠道人金庭洞崇妙大师道:“还是岳真人坐吧,待得昆仑掌教有法旨又或另差人来时,再让贤不迟。”
岳光祖又推辞了几句,终于咳嗽一声道:“既然众人一力相请,虽知才疏学浅,道行低微,然为了道门昌盛,米粒之光不敢藏私。这就代为主持大事,等掌教真人另有人选时,本座就当让贤。”
岳光祖面带微笑,到了中间宝座之前,终于安安稳稳地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