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上学期的寒假。
陆京珩从京市回来过年,和父母一起到爷爷家拜年。
那天吃完饭,屋里聚了太多长辈,轮流给老爷子和老陆总敬酒,陆京珩于是干脆躲到外头去抽烟。
他正低头把烟咬到嘴边,忽然看见巷子对面,俞晚宁以前住过的那房子,门被悄悄开启了一条小缝。
他不甚在意,“咔”地一声,打火机跳出一小簇火苗,他低头把烟点燃,眯着眼睛深吸了一口,透着白色的烟雾,看见一个穿着红色毛衣的小姑娘有些怯怯地朝他走来。
记忆里,俞晚宁很少穿红色,但他两年前来陆爷爷家里吃过一顿饭,那天穿着的,就是红色套头针织衫。那天吃完饭,他还带她开着新车去兜风,她嫌他开得快,一路紧张地攥着他的袖口...
陆京珩一想到这些,忍不住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原来以为早就忘记了,然而还没等他主动去回忆,心里就先难过了起来。
吴巧娜走到他前面的时候,就看见他的眼角有些猩红。
男生18岁以后几乎是一瞬间就成人,举手投足都不再是过去的少年张扬,多了几分稳重和硬朗。
吴巧娜以前没见过他抽烟,有些懦糯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劝说,
“陆京珩,抽烟对身体不好,别抽太多了。”
陆京珩掀起眼皮看她,声音带着吊儿郎当的轻笑,
“怎么连你也要管我?”
吴巧娜不知道他这个也字指的是谁,但是看见他这副颓然的模样,自己心里也是不好受。
她喜欢了陆京珩快五年了。从高一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喜欢。
那时候陆京珩在学校已经出类拔萃,走到哪里都有爱慕的眼光追随。像吴巧娜这种在人群中平平无奇不惹眼的女孩,根本没有勇气跟他告白。于是她只是默默地藏起她的喜欢,只有在偶尔,没有人注意的时候,才慌慌张张地偷偷看那少年一眼。
然而还没等她熬到毕业,俞晚宁就来了。那时候陆京珩和她走得很近,学校里到处都是关于他们的流言。
从来不喜欢跟女生过于亲近的少年,却从来没有主动澄清和否认过。直到那天她见到他们两人走在一起经过她家门口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对于站在俞晚宁旁边的那个男生来说,她不过是个不足挂齿的匆匆过客罢了。
毕业之后,她去了外地上学,其实很少再遇到陆京珩。不过每次回家都会忍不住,朝陆家的老房子那边多看几眼。
大概是心诚则灵,没想到今天真被她遇到了陆京珩。然而印象里的那个意气风发张狂硬朗的少年,现在却沉默而颓然。
她知道俞晚宁后来单方面和陆京珩分了手,从此和他们这些老同学都失去了联系,就连毕业散伙饭都没来参加。刚开始她是得意的,可是现在看见陆京珩这副模样,她莫名生出几分懊恼和仓皇。
嫉妒俞晚宁是真的,但是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一句话,就会改变两个人的人生轨迹。
所以当她站在陆京珩面前,忽然意识到即使没有俞晚宁,自己也不会成为站在他身边的那一个人的时候,就蓦地有了想要说出一切,减轻内心罪孽感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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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京珩听完她说的那些事,在外头靠着墙面又抽了很长时间的烟。
他从来没有想过,俞晚宁会是因为心脏病而选择离开自己。
从吴巧娜的口中得知这些,他先是震惊,随后心脏被一点一点攥得很紧,里头翻山倒海翻涌着令人酸胀的情绪。
远处卖糖葫芦的老头准备收摊,悠长地叫卖声逐渐被拉远。
陆爷爷推门出来,惊讶地问道,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爷爷。”陆京珩眼角泛红,盯着那老头扛着糖葫芦越走越远的身影,忽然喉间微梗,声音沙哑,
“我得把她找回来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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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里只开了一盏顶灯,柔软的灯光从上面倾泻下来。
俞晚宁听完,怔楞了好一会儿,许久才像是恍惚回过神,很轻地哦了一声。
对于吴巧娜,她已经谈不上是恨还是厌恶,但是这两年的时间里,她其实都已经快要把这个人给忘记了。
陆京珩抱着失而复得的小姑娘,轻轻吻了吻她的眼角,声音暗哑地说,
“这两年,我一直很想你。”
日日夜夜都在想你。
以前陆京珩并不是情感外露的人,也并不擅长哄小姑娘。但是面对俞晚宁的时候,他根本不用刻意去想怎么哄她,只要是她,他就能缓缓地,把自己的心思和情绪,都摊开给她看。
他捻着小姑娘柔软的指尖,迷乱的眸光从微垂的眼角落下来,嗓音压得很低地说,
“所以宝宝,以后不许再跑了。”
以前陆京珩觉得,他们兜兜转转,总是错过了对方最好的年纪。然而这一刻他忽然很庆幸,错过的那几年时间,对于他们漫长的以后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
所以没有什么所谓的相遇在最好的年华,而是因为有了你的陪伴,每一天都是最好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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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京珩也没在俞晚宁家里多待太久,很快就从卧室出来,跟俞伟打了招呼,就先回去了。
周末的约会泡了汤,但两人都不是黏人的性子,尤其是陆京珩,亲昵完总是能很快就恢复冷静地投入到正事中。
他交换到江大来念大三,手里是有一个国家级项目要跟进的,所以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谈恋爱的时间都是从海绵里挤出来的。
到了周一早上,陆京珩提前给俞晚宁发了信息,要过来接她去学校。
俞晚宁一边在衣柜前挑挑拣拣,一边暗自感叹陆京珩这种高冷校草真是越长大越黏人了。
大概是意识到帕加尼太过惹眼,陆京珩今天换了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过来。
俞晚宁直到他把车开到自己跟前,按下车窗露出半张帅脸,才认出自己的男朋友。
“帕萨特?”她有些惊讶地打量了一下车子,然后才疑惑地拉开了车门,坐了进去,小声地问道,
“你家不会是破产了吧?你居然会开帕萨特?”
大少爷人生的第一量跑车就是四百多万的阿斯顿,更别说后来千万级别的帕加尼。怎么忽然会换成几十万的帕萨特?这不科学啊?!
陆京珩嘴角微抽了一下,无语地瞥了她一眼,
“首先呢,这车不是我的。其次,这车不是帕萨特。”
俞晚宁诶了一声,半信半疑,
“这不是大众的车标吗?我认识的啊?”
俞晚宁虽然不太懂车,但是大众满街跑,这么明晃晃的车标,她还是认识的。
陆京珩懒得跟她解释,只是简单粗暴地交代道,
“你以后要是学会开车,看见带字母的大众离远点就对了。”
俞晚宁疑惑地哦了一声,随手在手机上查了一下【大众带字母】,跳出来的第一个结果就是200多万的辉腾...
俞晚宁:“...”
这是哪里来的钱多人傻大少爷!天天换着豪车开这样好吗?!
俞晚宁憋了半天,简直对大少爷的奢靡生活感到无法理解,忍不住问,
“...不是,你都已经有顶级超跑了,干嘛还要开别人的轿车啊?!”
陆京珩扶着方向盘启动了车子,声音淡淡地说,
“你不是不喜欢跑车吗?”
俞晚宁:“???”
她并不是不喜欢跑车,谁会不喜欢行走的人民币呢?
只不过她无法理解,玩跑车那种把生命放在悬崖边上的危险行为。
但是不能理解,并不意味着不能接受。尤其是在恋爱中,她也并不打算干涉陆京珩的爱好。
“我只是觉得太危险了...”俞晚宁小声地说。
陆京珩眯起眼睛,望向了前方的路况,低沉的声线透着一股漫不经心说,
“嗯。你要是担心,我就不玩车了。”
他确实是喜欢车,家里有条件支撑他的这个爱好,所以毕业之后买了两辆超跑换着开。
但是自从那天带着她去江边兜风,他发现自己一把车开快一点,小姑娘就紧张地攥紧了安全带,他立刻就意识到,她其实是在害怕...
于是陆京珩一回去就跟自己的发小周景扬换了车。
周景扬用200万的轿车换了辆上千万的跑车,第一个反应就是使劲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然后才感激涕零地抱住了陆京珩的大腿。
这种好事居然不是做梦!
然而俞晚宁并不懂什么好车不好车,只是觉得陆京珩似乎对她迁就得过分,上千万的跑车也能跟别人随随便便换着开,于是小声提醒道,
“你不用这么迁就我的。”
然而陆京珩却不以为然,“不迁就你还能迁就谁?”
他把车停在红绿灯路口前,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以后不喜欢就跟我说,我会改。”
陆京珩以前很少迁就别人,一般都是别人迁就他。
可是面对俞晚宁,他似乎总是习惯性地在迁就她,就像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一样。
俞晚宁心想,他确实不擅长哄人,但是却很擅长撩人。
有人在网络上统计过,女生最讨厌男生说的话,其中就有一句——【都是我的错行了吧】。
可是陆京珩直接跳过了谁是谁非的这个问题。
无所谓是谁的对错,但是只要她不喜欢,他都可以改。
俞晚宁却不这么认为。无论如何,陆京珩都是没有错的。只是他们拥有不同的人生观和世界观,但不意味着谈恋爱时他就必须迁就她。
于是她认认真真地看了一眼正在等红灯的男人的侧颜,忽然凑过去在他脸颊上吧嗒亲了一口,然后小声地说,
“不用你改,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因为你是陆京珩,所以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她忽然献吻的举动让陆京珩愣了一下。
他半天反应过来,随后才笑着伸手来揉她的头,声音宠溺而沙哑,
“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