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旁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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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来得及多感伤几分钟,就看见惠琼琚站在门口笑意盈盈地冲自己招手。江水源赶紧起身跑了过去,惊喜地问道:“琼琚姐,你怎么也过来了?”

  “我是系里教务秘书,说白了,就是跑腿打杂的,这种请人办班的活儿属于我分内之事,当然要四处张罗。正好听你们葛老师说,你也在这里,我就赶紧过来看看!”惠琼琚上上下下打量江水源一番,“几个月不见,小伙子愈发帅气了!怎么样,什么时候过来正式报到?咱们数学系以后的颜值担当就指望你了!”

  “正式报到?八字都没一撇,还不知道经世大学要不要我呢!”

  “不要你要谁?除非经世大学不招生,只要招生就肯定有你!”惠琼琚笃定地说道,“听说你要来旁听,我可是精心准备了课表,还以为你这是微服私访,提前考察我们系教学情况呢!听课感觉如何?”

  “厉害!”江水源情不自禁竖起了大拇哥,“就拿刚才的《偏微分方程数值方法》课程来说,一般普通院校根本不开,经世大学不仅开了,而且讲得非常深、非常新。再比如现在这个‘Pohozaev恒等式及其应用’讨论班,由院士主持,邀请国外著名教授和国内新科国家杰出青年基金获得者出席,这等规模、这等格局,更是其他院校难以比拟的。所以,我虽然只旁听了不到半天,但却已经充分领略了经世大学的王者风范与磅礴大气!”

  惠琼琚也感觉与有荣焉:“经世大学作为咱们国家高等教育的标杆,当然得有些过人之处。不过我刚才看见你坐在那里一脸郁闷,又是怎么回事?”

  为了避免惠琼琚浮想联翩,江水源决定实话实说:“刚才我是听别人说了王灿龙的事情,一时间有些感慨。”

  “王灿龙啊……”作为系里的教务秘书,惠琼琚显然对老王的事迹并不陌生,“他的事情我多少知道一些,有时候我也在想,在年青的时候立下一个宏伟的志愿,舍弃身边所有的一切去追求自己的梦想,这种人究竟值不值得鼓励?到了三十岁、四十岁之后,他又会不会后悔?”

  看来惠琼琚同志是心有戚戚、有感而发啊!

  奈何江水源是感情白痴,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惠琼琚的问题。谁知说曹操曹操就到,就听葛大爷在身后笑嘻嘻地打招呼道:“哟,琼琚、江水源,你们都在啊!在聊什么呢那么开心?”

  气氛分明凝重得像参加葛钧天老师追思会似的,你居然说聊得开心。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聊得开心了?然而江水源侧过身就看见葛大爷西装革履,穿得跟十里洋场的小开一样站在那里,顿时忍俊不禁:“噗哈哈哈,葛老师,您今儿怎么穿得那么正式?真是沐猴冠冕、牛马襟裾,不对,应该是鲜衣怒马。这是要向琼琚姐求婚,还是准备去扯证?”

  葛大爷有些尴尬,懊恼地瞪了江水源一眼:“胡说什么?来参加这种级别的讨论会,当然要穿得正式一点。江水源你要记着,平时随便怎么穿都可以,追求品味也好,追求个性也罢,那是你的自由。但是参加正式活动一定得穿正装,这既是对举办者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肯定。你趿拉着凉鞋,穿着带洞的牛仔裤,跟乡村非主流似的,来参加学术活动,岂不是等同于上不了正席的狗肉?对了,刚才你们聊些什么?”

  惠琼琚温声回答道:“我们在说王灿龙的事情。”

  “王灿龙?老王他还没走?都多少年啦!”看来葛大爷也认识老王。

  惠琼琚点点头:“是啊,好像咱们进校的时候他就在,这些年他一直辗转于数学系的各间教室,对数学系的了解甚至比老师学生还熟,直至现在。”

  葛大爷又问道:“老王还在摆弄他的四色问题?”

  惠琼琚接着点头:“没错,还在钻研他的四色问题。看到他这些年这么辛苦,我经常会想他苦熬那么多年是否值得?万一这个问题他一辈子就解决不了,或者突然被别人解决了,他的生活该如何继续?对于一个人来说,究竟是学术重要还是生活更重要?”

  葛大爷干笑几声,和稀泥道:“当然是生活和学术同等重要!”说着抬手给了江水源一巴掌:“你要好好向老王学习!人家老王没天分都这么努力,无怨无悔,无欲无求,坚持在经世大学旁听那么些年。再瞧瞧你,让你来经世大学都推三阻四的,凭着有点天分,天天不务正业,你对不起谁呀你!”

  江水源无语问苍天:帝哥,我应该就是那条因为城门失火而被殃及的池鱼吧?

  不知什么时候韩亭松也站在了一旁,闻言插话道:“我觉得老王的错误不在于他有没有天分,而在于他没有选择正确的方向。我一向的观点是,天分是科研的重要条件,而不是必要条件,勤奋才是必要条件。否则大家还要学习、考试干什么?直接在义务教育阶段搞个测试,智商高的去搞研究,情商高的去当政客,智商情商都不高的直接送去当工人农民,岂不更简单快捷?”

  葛钧天似乎对韩亭松很不感冒,不过还是规规矩矩地叫了声“师兄”,然后辩驳道:“我从没有否认过勤奋的重要性。但是,勤奋是人人都能做到的,天分却不是人人都有的。勤奋固然是天分发挥作用的前提条件,但没有天分的勤奋是无法由量变产生质变的,甚至是没有意义的。老王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我赞同你的观点,勤奋不能解决所有科研中遇到的问题,但是请注意,勤奋足以解决普通人在科研中遇到的大部分问题。”韩亭松任何时候都风度翩翩,“就拿老王来说,如果他不是好高骛远,一开始就把解决四色问题作为自己的立身之基、晋升之本,他完全可以通过勤奋由专科而本科、由本科而硕士、甚至博士,然后在普通科研院所谋一职位,过上安稳幸福的生活,从容从事自己喜爱的数学研究,有天分就逐步解决一些大问题,没天分就老老实实写一些小精尖新或者短平快的论文,岂不远胜于现在这样在外面漂泊流浪、荒废青春?所以我认为老王的根本错误在于没有选择正确的方向。不知葛师弟意下如何?”

  江水源作为局外人,都能听出韩亭松话里的指桑骂槐意味,更不用说当事人葛钧天。他气得额头青筋乱跳,偏偏又不能在这种场合发作,只能咬牙切齿说道:“师兄果然不愧是山窝里飞出的凤凰男,见识果然不凡,小弟佩服佩服!”

  “你!”

  惠琼琚见火药味越来越浓,连忙劝解道:“韩老师,钧天,讨论班马上开始了,你们都赶紧进去找个位子坐下来。今天会有不少听众,莫非你们俩想站着听两节课?”

  韩亭松依旧风度翩翩:“谢谢惠老师提醒,有空一起喝个咖啡吧!”

  葛钧天已经一只脚跨进教室,听到韩亭松的话气得差点癫痫发作,只好恶狠狠地跟江水源说道:“小白脸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你可不能像他那样卑鄙无耻、轻薄无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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