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一刻,月亮悬在桂花树枝头。
陈家长辈结伴而来。
宣枳调整着相机,准备帮陈莘鱼和陈奶奶在桂树前拍张合影,却在按下快门的那一刻,将跨进垂花门的几名长辈也框入镜头里。
梁月挽着陈墨良走在最前头,而身后是张涟漪和陈怀霆。
再之后,是陈莘鱼还有陈嘉瑟的爸妈,以及其他长辈。
看见陈京裴的父母,宣枳心里多少都有些紧张,尽量把视线集中在梁月和陈墨良身上,待他俩走近了,才礼貌开口问候:“陈伯伯好,梁老师好。”
十五岁那年,她来霏城,第一次见到陈韫泽的爸妈时,陈韫泽就教她这样称呼的。
梁月温婉端庄,对宣枳的喜爱也是丝毫不掩藏,一走过来,便先捧住宣枳的脑袋,疼惜道:“我的乖姑娘,怎么又瘦了?是不是没好好按时吃饭?要是让阿泽知道了,准心疼。等会一定要多吃点。”
“好的,梁老师。”宣枳乖巧点头。应话间,眼角余光撇见陈京裴从棋牌室走出来。
这时,站在陈墨良身后的陈怀霆,即刻大动肝火,只差没把手指戳到陈京裴的鼻梁骨上,“你这个混账东西,居然还有脸过来吃饭!”
昨天,本应该是和温家订婚的日子,但因陈京裴前几天在电视台公然辟谣闹得满城风雨,不仅让温家颜面扫地,也让他陷了个不仁不义之名。
而且,刚才温瑾朗还打电话来,说温珊妮这几天总是不吃不喝,医生诊断是患了轻微抑郁症,要是再这样持续下去,恐怕会有轻生倾向。
温瑾朗还说,希望三天后,陈家能给出一个妥善的解决方案,不然的话,温老夫人可能要把陈家的联姻信物公布出来,那陈家将会在各大名门望族中彻底失去威信,同时也会影响到陈家子嗣的未来仕途。
温瑾朗最后更是说:“我俩同窗数十载,又共同经历过那么多风雨,感情自然是不言而喻。但阿裴这次的做法确实过分了。他就算再不喜欢珊妮,也不能一点余地都不留。珊妮始终是个女孩子,脸皮儿薄,根本经受不住那么大的舆论和非议。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了,怀霆。”
最后一句,显得非常苍白无力。
陈怀霆曾经亲眼目睹过他跪在天寒地冻的长灵山上,抱着他女儿温曦希笑得天真烂漫的遗像哭得撕心裂肺,说:“怀霆,我们家曦希太娇了,做不成你的儿媳妇了。我们永远结不了亲家了。”
当时,他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允诺说:“曦希已经是我认定的儿媳妇了。我会把她录入陈家族谱,以后阿裴若要娶亲,我会让他跟曦希的灵位先行婚礼。曦希永远是我们陈家的儿媳妇,也永远是阿裴的妻子。我们永远是亲家。”
后来,温老夫人知道了这件事,便磨着温瑾朗让陈怀霆答应把联姻信物转给温珊妮……
陈怀霆也并不是真的要逼着陈京裴非娶温珊妮不可,只是当时处于那情那景,总觉得陈温两家若真联不了姻,终将是一个遗憾。
所以才造成今天这个局面。
“不是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吗!怎么还有脸过来!你这个畜生!”陈怀霆气得又骂。
陈奶奶心疼孙子,便绷起老脸,不悦道:“畜生畜生,不也是你生的种!若不是你自个乱点鸳鸯谱,也不会搞出这样的鸡毛破事!一天天的就只会数着我的孙儿骂,却从来不反省反省你自己到底有没有做错!”
“要是我也让你去娶个你不喜欢的,你乐意么?”陈奶奶灵魂反问,“让你做官,不是让你整天端着官架子对着你自己的亲生儿子作威作福!”
“我告诉你怀霆,这桩亲事,阿裴既然不喜欢,那退也就退了。我就不信温家那老太婆还敢强买强卖不成!”
“人家结婚了都有离婚的,而我孙儿跟她孙女只不过是订了个娃娃亲而已,连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她仗着手头有咱老祖宗传下来的联姻信物又能如何!那不过都是些过家家的玩意,她若是稀罕,我赶明儿还可以再送她两个,真的就不信邪了我!”
陈奶奶越说越恼火,原本平时,她吃斋礼佛,是不想再操持这些家务事的,但陈京裴一直抗拒这桩亲事,她不得不站出来为他撑腰。
张涟漪瞧自家婆婆气得不轻,连忙给她抚背顺气,并且劝着陈怀霆,“好了怀霆,今天大过节的,咱别惹妈生气,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好吗?”
她向来对陈怀霆都是比较唯唯诺诺的。
陈怀霆只好收敛怒火,暂时不骂陈京裴。
梁月适时打圆场,“行啦,快点吃饭吧。别把我们家枳枳给饿坏了。你们瞧这孩子,刚刚都被吓得手心儿冒汗了。二叔你这暴脾气可真要改改了,别哪天把我未来的儿媳妇也给吓跑了。”
“哈哈哈哈哈。”此话一出,陈墨良先爽朗的笑起来,其他长辈也随后跟着开怀大笑。
气氛渐渐变得和谐。
宣枳终于松出一口气,揩揩湿黏的手心,确实是为陈京裴捏了一把冷汗。
但不敢明目张胆的去看陈惊裴。
直到梁月叫她一起坐在长辈桌吃饭,她才得以光明正大的窝在陈京裴身边吃螃蟹。
陈怀霆可能怎么想都想不到,他儿子心心念念想要搞的女人,此刻正肆无忌惮的坐在他正对面。
“阿裴,帮伯母多剥几只螃蟹给枳枳吃。”梁月毫无顾忌的说。
陈京裴正愁没有合适的理由给宣枳投喂,正好梁月神助攻了一把,他也无须压抑克制着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殷勤的剥了一盘又一盘蟹肉囤满她的碗,“多吃点。”
“哦……好,谢谢。”宣枳耳朵尖红红的,听话的埋着小头颅,吃、吃、吃……
吃着吃着,坐在对面的张涟漪突然对陈怀霆说:“怀霆,你有没有觉得,枳枳的眉眼,跟蓓蓓挺像的?”
陈怀霆握着酒杯顿住,朝宣枳看了一眼,没看出有什么相似之处,便说:“别胡扯,一点都不像。”
“可我觉得……”张涟漪说着停住,再仔细打量了一番,真是越看越像,她忍不住问道:“枳枳,你今年多大了?你家是霏城本地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