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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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澜从地上坐起来的时候,胸前的吊坠又亮了起来。

  这次他确信,趴在窗外的不是什么衣服,而是货真价实的鬼怪了。

  那张长得跟东方笑一样的狰狞的脸挤在玻璃上,不停地向他的方向用力,好像马上就能把玻璃挤破,飞进来的样子。

  纪澜没有面对过这样的情形,只能看着那张脸束手无策。

  他不是方士,不懂什么除魔之类的方法,所以对上这种凶恶的怪物,他能做的大概也只有逃跑了。

  东方笑的那副长相实在不适合这种样子,纪澜觉得这样一张脸,不管怎样,似乎还是笑起来好看些。

  窗外的天空越来越昏暗,那是一种明亮的黑色,色彩分明,虽然整个盖在空中,却完全同地面的一切隔离起来一般,显得分外骇人。

  纪澜又看了看左右,也并没有发现可以用来做武器的东西。于是,他泄了气,径自看着窗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正在他焦急之际,那怪物突然一个用力,穿过了玻璃,张起了血盆大口,对着他呼啸而来。纪澜无处可躲,只得用手臂挡了脸,满脑子的听天由命。

  那胸前的吊坠本是他跟东方笑的一种契约,当他遇到危险的时候,契约之物就会发出信号,让东方笑能及时赶到,救他于生死之间。

  而此时这东西的主人正瘫倒在床上,失去了意识。

  纪澜心里一万个后悔,早知道自己就该早早地努力学习一番,现在也不至于考上这种鬼学校,落得这般下场,照如此下去,恐怕自己怕是连个尸骸都留不下了。

  想到这儿,他移开了手臂。

  纪澜本质上是个好奇分子,就在这要被鬼怪吃下的档口,自然也是一副死也要死得明白的架势。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突然飞跃过来,挡在他面前,木剑倒竖,生生隔开了他与那鬼怪。他正好奇是谁,仔细一看,这人不是东方笑又会是谁。

  东方笑的脸色依旧如之前一样难看,而且,这一冲击似乎让他受到的伤害更加惨重,除了让他脸色更差了不说,更让他的虎口因为生受了这一下而裂开来。血液慢慢从他的虎口渗出,蔓到了手边。

  看到东方笑,纪澜大吃一惊。他检查过东方笑的状态,知道刚才这个人确实是处于昏迷状态,然而这个人却不知为何能突然起身,更替他挡下了这招。

  东方笑同鬼怪对峙片刻,忽又趁它不备抽剑脱离一旁,就着虎口的血液在剑上一抹。

  剑在接触他血液的同时亮起了红色的光芒,一种奇怪的图案环绕剑身,模样好不壮观。

  待剑准备完毕,东方笑一喝,反身使力,将那剑身重重甩在那鬼怪身上,鬼怪立马哀嚎,被这一击打得烟消云散。

  这一下结束后,窗外的阴霾也不见消散,反而聚拢到一处,排山倒海而来。随后,一阵凄厉的声音从天界传来,直达两人耳膜,仿佛叫嚣着要将两人耳朵震破。

  纪澜捂着双耳跌跌撞撞爬起身,急忙向东方笑身边靠拢,他放置被震的耳朵不顾,两手搀扶着东方笑,拉着他就想向外跑。

  但这东方笑被纪澜搀住,发觉他要拉自己一起逃跑,摇了摇头,一句话不说,挣开了纪澜的手。

  随后东方笑仅靠木剑杵着地面站立,气息微弱,浑身打着颤,似乎又要昏睡过去的样子。

  纪澜看这情形,着急了起来。他跺了脚,过去扶好他,一时也不知两人该如何一起逃生得好。

  也许在东方笑的意思来看,跑到哪里怕是都躲不过这一劫。

  最浓的那团黑暗转眼就快到了窗前,一副要将两人生吞的样子。

  纪澜看那黑暗离两人越来越近,也横了心,干脆一把扯过东方笑的胳膊扛在肩膀上,也不顾他的反对,一矮身就把他整个人过在了背上,背着他往楼下跑。

  有人说,人在逃命的时候总是分外卖力,这个道理对纪澜也试用。

  他现在正是卯足了劲儿一直背着东方笑跑到宿舍楼门口也不觉疲累,又想背着他往大路上跑。

  纪澜又看了一眼四周,此时的宿舍楼底层一片寂静,平时值班的宿舍大爷也不在,想想也略带诡异。

  纪澜这时也管不了许多,他甚至来不及多作休息,只把东方笑往上背了背,打算继续逃跑。

  就在这时,一个漆黑的身影从路的另一端出现,挡住了他的去路。

  一身黑服把这个黑影的身形完美地隐在衣衫下,兜帽也遮了他的脸,即使这个人纪澜认识,恐怕此时也并不能看出他是谁。

  纪澜沉了口气,站在门口,看向了那个人的方向。

  按照纪澜的推算,如果这个人不是在玩cosplay,就一定差不多是个反派了,别的事上不多联想,最起码跟现在的事脱不了干系。

  这么安静了一会儿,黑衣人没有主动发起攻击,而是站在路的那端继续看着他们。

  如果他攻击的话倒是能表明他的立场,这么一动不动,反而让纪澜有些不知所措。

  纪澜站在原地,权衡了一下现在的状况。

  他心想,既然你不攻击我,那我可就先走了,于是他背着东方笑,继续往校医室方向跑去。

  结果他才迈开脚,黑衣人一抬手,他整个人就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了。

  定住他之后,黑衣人开始一步一步地向着他走来,笑声里听不出是得意还是阴狠,倒是十分的瘆人。

  纪澜听着黑衣斗篷下难听的笑声,冷汗都快下来了。他试探性地挪挪手脚,却被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古怪力量弄得生疼,于是被迫放弃了挣扎。

  黑衣人走到两人面前时,纪澜才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一张他无比熟悉的,来自冥府里的那张女人脸。

  就在他逼近的时候,纪澜的大脑也在试图飞速运转。

  他设想了几个逃跑的方法,比如把东方笑整个人甩出去,他再“捡起”他接着跑什么的,却在黑衣人一点一点欺近自己的时候放弃了一切想法,变得大脑一片空白。

  黑衣人玩味地看了纪澜两眼,之后就不再对他显现出兴趣。

  然后,黑衣人抬手捏住了东方笑的下巴。他笑得愈发阴狠,而纪澜背上的东方笑此时却对此一无所知,依旧处在第二次昏迷之中。

  黑衣人的三指又用了几分力,随着一声脆响过后,纪澜觉得自己的大腿都在打颤。巨大的恐惧把他整个人抛入一个黑洞,黑洞把他吸进去,他妄图逃走,却逃离不得。

  黑衣人捏住东方笑下巴的手恶意地左右来回晃晃,他似乎把东方笑当成了玩具般肆意折磨,并对东方笑的生命毫不在意。

  就这么捏弄了两下,黑衣人似乎觉得有些无聊,放下了自己的手。

  纪澜正在庆幸间,却见黑衣人卡住了东方笑的脖子,重重地甩到了地上。

  纪澜愣住了。

  黑衣人收拾完东方笑,还是略觉无趣。他朝着纪澜吹了个口哨,又在瞬间掐住了纪澜的脖子,把他从地上悬起来,得意地仔细观赏,恶劣地笑起来。

  纪澜感到吸进鼻腔里的新鲜空气在慢慢消失,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拉去上吊一样难受。

  他渐渐在这窒息之中,失去了意识。

  纪澜睁开眼,嗅到了满屋子的消毒水味儿。

  “完了,我该不会是已经到了太平间了吧?”他看着天花板,绝望地想。

  他又转头看看,看见了一个白色的背影。

  “哟,你也醒了。”那背影转过头来,有着一顶花白的头发,正是他们学校资历最老的校医。

  纪澜来校医院买过维C含片,那时从路上碰到过这人,也听到过很多人对他的议论——学校里崇拜这个人的人不在少数,讨厌他的人也不在少数。

  在讨厌他的人中总是传着一个故事,这个故事纪澜不但听过,还考虑过要不要收录进自己的笔记里。

  纪澜从病床上坐起来,接了老校医的水,并对他表示了感谢。

  旁边的床上躺着东方笑,他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他一脸的创可贴和纱布,面容安详,正在酣睡。

  “是你救了我们?”纪澜眨眨眼睛,放下杯子,问道。

  老校医听了他的话,回了头,看了一眼,又重新转过头去。“我可没有这么厉害,是这边床上的这小子救了你们。”老校医指了指纪澜对面的病床,纪澜抬头,发现李烁正坐在病床上,他头上绑了纱布,看见了纪澜,跟纪澜打了个招呼:“嗨。”

  “我在校医院外面还晾着衣服,刚才看着天黑成这样,我担心会下雨,就出去收了衣服……结果看见一个黑衣人掐着你的脖子,当时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我还以为戏剧社又在排练什么古怪的剧本。”老校医闷笑一声,托起东方笑的手掌,拿了一个酒精棉签,给他仔细地擦着。

  “然后这个还在昏迷的小子就突然从一边站起来,二话不说就给了黑衣人一下子,当然那下被黑衣人躲掉了……”他给东方笑清理好了一只手,又把他的手放回床边。“紧接着这个二乎乎的小伙子估计是刚回来,看见你俩这样子,就冲过去抱住了黑衣人的大腿,咬了一下。——黑衣人疼得叫了起来,当然同时,他也被踢开了。”

  老校医拍拍李烁,也递给他一杯水,然后自己坐在椅子上,拿起了笔和药笺。“趁着那时候,那昏迷的小子给了黑衣人背后一下,等我跑过去的时候,黑衣人已经跑了。”老校医在药笺上急促地写了字,写完后把那页撕了下来,拎着纸问李烁和纪澜:“你们三个谁付账?”

  “他。”李烁和纪澜互相看了看,不约而同指了指东方笑。

  老校医看他们这副有趣的样子,笑出了声,摇摇头道:“救了你们两个还被你们两个坑,这小子也真是倒霉……”说着,他站了起来,把纸钉在了一个大本子上,“这次的钱我掏了,等他醒了就带他回去吧。”说着,老校医也不等两人说话,就走出了病房,关了门。

  纪澜和李烁面面相觑。

  这时,纪澜又想起了关于这个校医的故事。

  根据外面传言说,这个人以前是一个很厉害的中医,在他的家乡那边,他们都称他为神医。

  他下药下得准,若是仅凭这手艺行医济世,原本也是能过得富庶的。

  但是,他却总在别人的药方里添上一味毒,并以此来要挟别人,如果病人不给他钱,他就任凭病人死去,毫无医德。

  然而,虽有不服,他下的毒却让别的医生束手无策,只得再次求助于他。

  他拿着这些昧良心的钱,以为一切能像他想的一样安然下去……

  直到有一天,他的儿子被雷劈死了。

  据说,那天他疯了似的从家里抱出一具焦黑的尸体,哭喊着让别人救救自己的儿子。

  从那以后,他就改过自新,去了一所学校任职。除此之外,他还经常自掏腰包免去学生的医药费,因此,那些受了帮助的学生们也很喜欢他。

  只是他身上的孤独感却从未因为他赎罪的行为逝去。

  也许他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依旧嚎啕着醒过来,也许他祈求神让他的儿子活过来,却依然得在良心的自责下度过这一生。

  回想到这儿,纪澜跟着叹了口气,也不再向门的方向看了。

  就这时,病床上,东方笑哼了一声。

  李烁和纪澜立马冲到他的面前,看着他的脸,等他醒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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