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模俞晚宁考得很好,直接稳坐年级第一,甚至甩开年级第二名将近十分的差距,一举替代陆京珩成为了津中的新晋学神。
之前有多少膜拜陆京珩的小迷妹,如今她就有多少小迷弟,甚至还有高一的学弟放学把她拦在教室门口,硬要给她送奶茶。
胡道和江奕辰每回看见这样的场景,都要推揉着嘻嘻哈哈打趣她,说天气凉了,是时候给陆京珩送一顶绿帽子了。
俞晚宁被开玩笑也不生气,依然忙忙碌碌地复习,不给自己留下想念的时间。
二模后脚跟着到来,这次她发挥得更稳,在三所重点高校中排名第二,仅次于实验那边的一位学霸大佬,按照这样的趋势复习下去,清大已经近在咫尺。
之后又是将近一个月不知天昏地暗的复习,然后迎来了高考前的体检。
体检指定在他们这片区的某三甲医院,实验班被安排在当天下午,由学校派车统一把这群闹哄哄的学生拉过去。
一系列的检查下来都没有什么问题,直到做x光胸片的时候,检查的医生忽然从隔离间走出来,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你平时心脏会觉得不舒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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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这次体检,俞晚宁差点都快忘记自己还有先心病这回事。
这段时间虽然她没少熬夜复习,有时也会觉得疲惫劳累,但是从来没有往心脏那方面去想。
这么一提醒,她才想起这段时间里,爬楼梯时若有若无的心悸和喘息,似乎早已给她亮起过警灯,只是她一直沉浸在紧张的复习中,所以错过了身体的预警。
接下来的事情就有些脱离了原本的轨迹,她的心房间隔缺损缺口过大,必须及时手术。本来预想在高考之后再进行,但是医生和俞伟都不同意。
俞晚宁于是毫无准备地,就这么在距离高考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住进了医院。
这个修复手术她不是第一次做,在她有记忆以来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不过前两次的时候她还很小,只有三岁多一点,所以对此没有留下什么太具体的印象。
人的记忆其实很是神奇,她不记得三岁那两场手术有多凶险,差点就下不来手术台,却还记得冷冰冰的无影灯和手术器械,以及空气中令人窒息的药水味,而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那呛人的味道依然会出现在她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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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胸手术全程是全麻,俞晚宁上了麻药之后就失去了知觉,浑浑噩噩地陷入了昏睡中。
她在呛鼻的药水味中,依稀模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就躺在手术台上。
是***没起作用吗?
俞晚宁有些许疑惑。
冷白色的无影灯就在她的头顶上方,一旁穿着深绿色手术服的医生和护士正忙碌地准备着手术器械,金属磕碰发出清脆又短促的声音。
俞晚宁安静地躺在宽大的手术台上,仓惶不安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一场常规手术。
中年和蔼的医生走了过来,因为带着口罩的缘故,俞晚宁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听见他温柔的声音,他抬眼看了一下监控仪,随即熟练地安抚小姑娘,
“宝贝,别害怕,很快就好了。爸爸妈妈都在外头等着你呢。”
俞晚宁一惊,忽然发现,她梦见的其实是三岁时的自己。
爸爸妈妈会在外面等着她吗?
那时候的小晚宁可能并没有对这句话产生怀疑,可是梦境里的小晚宁却挣扎着坐了起来,惶恐不安地想要跳下手术台,
“我妈妈是不是已经走了?我要出去找她!”
几个护士手忙脚乱地按住了她,麻醉师轻车熟路地拿来氧气面罩,轻声安抚着哭闹不安的小姑娘。
俞晚宁于是看见三岁时候的自己,小脸上泪迹纵横交错,孤零无助地被摁在了手术台上,而手术室一墙之隔的门外,一道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匆匆从紧急消防通道离开。
“妈妈...”
像是得到了预感一般,手术台上的小晚宁在昏睡过去之前,很低地呢喃了一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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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很顺利,不到两个小时就完成了。
但是因为她之前已经做过好几次修复手术了,主任医生对她的病情依然报着保守意见,说今后每年依然需要例行检查,最好还是去海城那边,找最权威的那位专家看看,否则还可能复发。
医生在跟俞伟谈话的时候,俞晚宁就躺在病床上,麻药的作用还没完全退去,梦境里还是躺在手术台上小时候的自己。
她一边看着三岁的自己固执地半睁着眼,等待着妈妈回来,一边迷迷糊糊地被麻药拽入遥远的回忆。
病房里,监护仪发出规律而清晰的滴滴声响。
这声音在安静的环境里尤其刺耳,滴地一声,猛然现实与梦境划开一道口子。于是她从这道豁口中,迷迷糊糊地听见了医生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还可能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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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红色的晚霞在天际缓缓铺开,晚风的撩拨中,爬山虎垂下了藤蔓。
心脏一阵一阵袭来胀痛的感觉,意识逐渐回笼。
等到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漆黑的天空星光细碎辽远。
俞晚宁睁开眼的那一瞬,就发现自己身上插着好几个管子,口鼻上罩着浅绿色的给氧面罩,旁边是监测仪,心电图线跳动着,滴滴答答地监护着她的生命。
很快俞伟就发现她醒了,连忙靠近床沿,伏低身体问道,
“宁宝,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俞晚宁脸上罩着氧气罩,喉咙干涸,她张了张口,发不出一个字节。
俞伟知道她现在还很虚弱,心疼地抬手抚了抚她的额头,轻声安慰道,
“手术很成功,很快就会好的。”
三岁那年她躺在病床上,也听到了同样的这句话,不过很快就又因为心脏问题,入院做了另一次修复手术——而这一次,陪伴在手术室外的就只剩俞伟一个人了。
俞晚宁点了点头,目光疲倦地望向了墙上的时钟。
俞伟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很快会意,不等她出声就主动说,
“现在八点了,麻药过去就不会那么想睡了。要是觉得疼,这儿有止痛泵。”
然而俞晚宁并不是在看时间,准确地说,她看的是时钟下面的日期。
那下面显示的是她高三这一年没错。
只是场景跟梦境里实在太像,以至于她醒来了还以为自己停留在梦里。
还好只是梦,俞晚宁眼眶泛红地想。
——她可不想再重新经历一次,被抛弃下的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