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空气湿热,外头淅淅沥沥的雨水洗刷着这个喧嚣的世界。
探视的亲朋好友来了一波又一波,小姑和婶婶想留下来帮忙照顾几天,最后都被俞伟给劝回去了。
他这些年早已习惯一个人带着女儿,再说人的生活都是自己的,熬过去就没有迈不过的坎儿。
病房里父女俩,一人靠窗抱着笔记本电脑,一人坐在床上抱着五三,各自安安静静地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那手术后的刀口还没完全恢复,止痛泵也已经移除,偶尔一阵阵的胀痛让俞晚宁蹙紧了眉头,但还是坚持忍着阵痛,倚靠在床头认真复习。
她跟陆京珩约好了要一起上清大的,决不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俞晚宁这么想着,然后抬头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望向了窗外风雨迷茫的天地。
医院到了饭点的时间熙熙攘攘,饭堂不堪重负,总是挤满了排队的人。
俞伟知道自家小姑娘虽然不挑食,但是却是个小馋猫,为了让她吃得好一些,他特意放下了工作,冒雨去外头商场里头给她打包最喜欢的苏帮菜。
陪护的家属陆续去饭堂打饭,护士站护士们正在交接班,病房外头的走廊喧闹了一阵,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俞晚宁正咬着笔帽,凝神思考一道物理题呢,病房门被人敲响,换班的护士们涌了进来,其中一个正在给交接班的交代护理事项。
接班的护士年纪看起来有点儿大,她戴着口罩只露出眼睛,而那双冷淡犀利的眼睛,让俞晚宁总觉得似乎在哪儿见过。
但是她一时也没有想起来,等交接完毕人都走了,她的思绪还依然茫然着。
有点儿眼熟,但应该不会有什么交集吧。俞晚宁有些迷茫地想。
-----------------------
高考的那天,是个大晴天。距离俞晚宁做完手术,刚刚过去20天而已。
好在她性格好强,即使在家养病期间也没有把学习完全丢下,上了考场也不露怯,扎扎实实地把前面的基础题都做完。
然而毕竟还是大病一场,说丝毫没有影响是不可能的,平时她总能至少预留半个小时的检查时间,这回刚停笔,收卷铃声就响起了。
人生大概就如同考试一样,交卷那一刻就尘埃落定,未来的路也在这一刻有了全新的方向。
俞晚宁放下笔,高中生涯在此刻彻底画上了句号。从此前路如何,都不能再回头。
考完试的那天,整个高三都疯了。从考场出来就开始撕书和练习卷,整栋楼雪白色的纸花四处飞舞,惹得高一高二都跑出来羡慕地看热闹。
男生们刚刚闹完,就被赶来的教务处主任陈德明和各班班主任抓了个正着,全部被赶下楼去善后。
女生们靠在栏杆上,笑着看那群倒霉男生在楼下忙前忙后。
程思灵搂着俞晚宁的肩膀,跟楼下正在捡垃圾的胡道和江奕辰斗嘴,转过头又笑嘻嘻地问,
“宁宝,你是不是马上要去清大找他谈恋爱了?”
俞晚宁望着楼下满地白色的纸,闻言却有些出神。
曾经她那么盼望着的毕业,毕业后就脱离高三的题海,摆脱了早恋的头衔,正大光明地跟他在一起...
然而毕业真的来临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梦想也是可以落空的。
她回过神,硬扯了一个笑容出来,声音很轻地说,
“可能考不上清大了。”
“害,别这么妄自菲薄啊!我们年级全部的希望可都在你身上呢!况且你不是跟陆京珩说好了要一起上清大么...”
俞晚宁之前请病假只说是感冒,程思灵并不知道她临考前才做了手术,只当她是自谦,没有太在意。
俞晚宁闭了闭眼,忽然想起这段时间加起来,恐怕已经快有四个月没见到陆京珩了吧。
----------------------
大概是心诚则灵,下午才想起这个人,晚上俞伟带着她去外头吃了顿饭庆贺,开车回来的时候经过长干里,就看见一辆熟悉的墨蓝色跑车停在路边。
刚刚高考完,俞晚宁的脑袋也还有些不太好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有些漫不经心地想着这是谁家的骚包车,直到俞伟撇头扫了一眼,忽然出声提醒,
“这不是陆京珩的车吗?”
俞晚宁:“啊?”
时隔四个月,蓦然又听到了陆京珩的名字,俞晚宁有些懵懵的,然后她才猛地反应过来,
“爸,你停一下!”
俞伟把车靠边停下,不甚在意地提了一句,
“他应该回来了吧。”
俞晚宁怔怔地想了想,忽然拉开车门朝巷子里跑了过去。
他已经回来了!
俞伟知道她着急去找人,只是没想到她这么按捺不住,于是在车里着急地大喊,
“别跑太快啊!”
小姑娘刚做完手术,还没完全恢复好。俞伟担心得不得了,可是小姑娘一溜烟就跑出了车子,一转眼人影消失在巷子口。
------------------------
风声呼啦啦地在耳边擦过,脚下的落叶被踩地哗啦作响。
晚上八点多的巷子里万籁俱寂,陆爷爷家亮着灯,那道朦朦胧胧的光亮像是在指引着她一路奔跑过去。
结果她一个没留神,没注意到墙角边上还站了个人,脚步刹不住,额头直接撞上了那人的胸膛。
“嘶——”
俞晚宁捂住了脑袋,正要道歉,一抬头,少年眼疾手快一手攥住她的手臂,正勾着唇角低笑着看着她。
屋里暗淡的光洒落了一些出来,借着微弱的光线,俞晚宁这才注意到,他似乎清瘦了一些,脸上的轮廓线条又硬朗了一些,唯一不变的是那双总是透着淡漠和嚣张的眉眼。
俞晚宁像是一只牵线木偶被人定在原地,一举一动都不由自己,整个人脑子空白呆滞着,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四目相对,夏夜的风从两人中间穿过,搅动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和旖旎。
半响,陆京珩扯动唇角,打破了她的怔楞,低笑着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少年声音缓慢低沉,像是从细沙碎石的河床上流过的冰川水,这一刻,静止的时间终于因为他的这句话又开始重新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