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市的天气要比江城干燥许多,就连下过的雪没多一会儿,就都是蓬松的,风一吹就成了纷纷扬扬的雪粉。
陆京珩的房间有一大片落地窗,薄纱窗帘从跳高的卧室横杆上垂落下来,透着窗外朦胧而清雅的雪景。
估摸着他们的相亲局差不多该结束了,俞晚宁揉了揉眼睛从书桌前起身,准备下楼去找点喝的。
刚刚陆京珩带她上楼的时候,给她指过厨房和餐厅的方向,这会儿大家估计都在客厅里聊天,俞晚宁也不打算麻烦周景扬,于是自力更生地准备去餐厅自己找点水。
陆家的餐厅在走廊尽头,和楼梯口中间还隔着家庭影院和书房。
俞晚宁下了楼,正要朝餐厅走过去,忽然发现书房门没有关紧,而里头正传来低低的女人的声音。
“...妈不是阻止你们交往。但是宁宝这种情况,我觉得你还是要再考虑清楚才行。”
秦悦的声音压得很低,然而俞晚宁依然一字不落地听得清清楚楚。
她本来没有打算偷听别人的交谈,可是听见自己名字的那一瞬,脚步本能地顿住。
果然,天下的婆婆都是一样的。不管表面对你如何客气温柔,背地里还是要给你挑出一堆的毛病。
而俞晚宁甚至都不需要她费心去挑错,因为她的先心病就已经是他们这段关系中最大的隐患。
里头陆京珩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秦悦的声音又断断续续传了出来,
“...只是谈谈恋爱的话可以,但是结婚的话就是一辈子的事情...那可是心脏病,你们以后能生孩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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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夫人的声音不大,听起来还是温温柔柔的,可是言语犹如冰刀,一刀刀剐向人心。
窗外的雪地折射着阳光,光线透过薄薄的窗纱泄了进来,门外一道影子在实木地板上拉得很长。
屋里的两个人还在低低地交谈。俞晚宁转过身,揉了揉微微泛红的眼睛,去厨房里给自己倒了杯冰水。
厨房里空无一人,客人都聚集在大客厅里。
俞晚宁从冰箱里找到了冰块,丢了几个在温水杯里,刚端着杯子转过身,忽然就撞到一个高大的人影。
高钦倏地退后一步躲闪了一下,却还是被冰水溅了一身,水渍沿着做工精良价值不菲的衬衫泅开成一道狼狈的痕迹。
俞晚宁没想到会撞到人,下意识地连忙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一抬头却对上了一道讥诮而玩味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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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高钦和父亲一起来给陆家拜年,表面上是来送点拜年礼物的,实际上是带着自家和陆京珩年纪相仿的小女儿来相亲的。
高雅和陆京珩是同年,小时候因为谈生意的缘故还见过一两次。高家一直觉得可以借助生意往来,结成儿女亲家,不过陆家似乎对此没什么兴趣。
高总和秦悦说,两个孩子年纪差不多,不如让他们试着先互相了解一下。
秦悦碍于合作伙伴的情面不好推辞,让周景扬上去把陆京珩喊下来了,结果陆京珩完全没有给那所谓的高总面子,一看是要给他介绍女孩儿,抵着鼻尖低笑了几声,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被人撂了脸面,高钦觉得羞愤,但是这口恶气是没法还给陆京珩的。
陆京珩他得罪不起,可是眼前这个小姑娘看起来,似乎在陆家没有一个可以为她撑腰的人。
于是高钦恶意地借题发挥,把刚刚被拒绝的尴尬和羞愤,都记到了俞晚宁的头上。
他狠狠地弹了弹身上的水渍,冷笑地嘲讽道,
“心脏不好就算了,连眼睛都不好使吗?”
俞晚宁不认识这个人,仅仅是有点儿眼熟,但是连个名字都对不上,但是对方却能准确地知道她的心脏病,看来是刚刚在书房门口偷听秦悦说的那些话。于是她警惕地握紧了水杯,不动声色地反问,
“你谁?关你什么事吗?”
高钦注意到她警惕的小动作,更是得意。
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而已,人家陆太太对她看起来就不是很满意,还真当自己是马上能嫁入豪门的金凤凰了?
他扬起语调,刻薄而傲慢地说,
“不记得我了?以前我们在陆京珩爷爷家里见过面啊,小姑娘。”
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一股瞧不起人的轻薄。俞晚宁又认认真真地把他打量了一遍,忽然想起了这个人,在她高三那年的过年期间,她确实在陆爷爷家里见过来着。
那天陆京珩要带她出去玩车,临走前她在门外听见屋子里头有人在议论她。而隔了三年的时间,当时那些说的话至今俞晚宁还能一字不差地想起来——
【刚刚坐珩哥旁边那个妹子挺漂亮的。】
【漂亮又有什么用?珩哥这样的家庭是能随随便便嫁进去的?】
【还不是随便玩玩...这种漂亮女孩哪一个不是为了钱啊...】
而最后那个说话的人,轻狂傲慢的语气,简直跟眼前这个人如出一辙。
俞晚宁一瞬就知道他是谁了。
“想起来了?想起来就好说。”
高钦看似漫不经心地往中岛台上一靠,挡去了她的去路,顺势挑起眼角,轻慢地打量了她一圈,
“就你这样的,还想嫁入陆家啊?”
俞晚宁被他的语调给恶心到,一瞬血气就冒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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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俞晚宁性子并不软弱,换做小时候没准还是个呛口小辣椒。后来因为生病的缘故,经常反反复复地吃药手术,把她的脾性磨得软了些,但也绝不是任由人拿捏的性子。
她下巴微微扬起,眯着眼睛盯着眼前男人,
“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评价我?”
有些人总喜欢在别人身上找存在感和优越感,然而却忘记了自己又是什么货色。
高钦听了也并不生气,继续毫无缘由地诋毁鄙夷道,
“小姑娘,说话不要太冲。我只是好心提醒你,陆家不是你这种女孩攀附得起的。”
【攀附】这个词,其实就已经明明白白地给俞晚宁打上了拜金女的标签。
那种属于普信男的居高临下和恶意揣摩,让俞晚宁恶心得连胃都在颤抖,她盯着高钦嚣张的脸,不卑不亢地冷嘲道,
“没本事的人一看见漂亮女孩儿就想到攀附这个词,其实是你自己攀附不成,反倒可惜自己不是女人吧?”
高钦这种二世祖哪里被人这么嘲讽过,他被噎得火冒三丈,于是专挑俞晚宁的痛处踩,他恶劣地挑起唇角说,
“再漂亮又有什么用?陆家想要什么漂亮的儿媳妇没有?而你连个孩子都不能生,还不如趁早离陆京珩远一点。”
俞晚宁捏着杯子的指关节,因为太过用力而隐隐发白,她冷冷地反问,
“攀附不攀附得起,是由你说了算吗?”
高钦嗤笑了一声,并不把她放在眼里,
“刚刚你不都听到了吗?人家陆太太也就说得客气了点,难道非得人家把钱甩到你脸上才肯滚?”
话音刚落,一杯冰水夹杂着冰块一起泼到了他的脸上。
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块还没完全融化,跟坚硬的石头一般,砸得颧骨生疼。
高钦吼叫了一声捂着脸,抬手啪地一声把她手里的杯子打掉。
“艹!你个婊.子!还敢泼我水!”
混乱之中,玻璃杯跌落在地上。玻璃片四溅,发出清脆的声响。
飞溅开的碎片里,似乎有残渣扎进了她的脚踝,但是俞晚宁已经被气得手都在颤抖,根本没有留意到疼痛。
她盯着高钦扭曲狂妄的脸,针锋相对地怼了回去,
“泼的就是你这种辣鸡玩意!”
“婊.子!裝什么白莲花!有本事当着陆京珩他们家面前再说一遍!”
高钦轻蔑地激她。
他料定俞晚宁不敢当着陆京珩父母的面前表露出这样泼辣的一面。毕竟是第一次见家长,肯定是要维护温婉可人的形象,于是他勾住唇角,傲慢而张狂地说,
“看看他父母知道你是这样口出狂言的人,还会不会让你嫁进他们家?”
他搬出陆京珩的父母来作为挡箭牌,俞晚宁果然还是有点儿顾虑的。
陆京珩的妈妈态度已经摆在那儿了,陆京珩少不了要跟她起争执,不能再因为这件事让他烦心和为难了...
于是俞晚宁瞬间熄了火,正憋着这股气打算先不跟小人计较,结果还没等她转身,身后忽然闪过一道高大的身影,俞晚宁连是谁都没看清楚,来人狠戾的一拳就砸在了高钦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