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硬的指骨撞上脸面,发出“砰”地一声闷响。
陆京珩和他妈妈是什么时候赶过来的,俞晚宁并不知道,但是显然他们刚刚的对话都已经被陆京珩和他的妈妈听见了。
陆京珩浑身都是戾气,在现场所有人呆愣的神情中,手臂青筋暴起,用力揪着高钦的衣领摁在中岛台上,又毫不客气地砸了一拳。
咚地一声,高钦被他掼到了大理石桌面上,肌肉撞上冷硬的桌角,疼得他龇牙咧嘴,还没缓过劲儿来,脸上就又挨了一下,一瞬间,他的嘴里尝到了铁锈的味道,唇边湿热,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黏腻的鲜红液体立刻沾了一手。
外头的人听见骚动,赶了过来。
陆峰是第一个赶过来的,他一看见是陆京珩堵在餐厅里打人,眉头微微一蹙,却没立刻发话。
陆京珩是他一手栽培长大,自己儿子是什么脾气作为父亲最为清楚,而能让他动手的情况,绝不会简单。
而高有庭挤进来一看,闯祸的居然是自己的儿子,当即吓出了一身冷汗,厉声问道,
“高钦!怎么回事?!”
刚刚高钦放狠话的时候,在场的除了两个当事人之外,也就只有秦悦和陆京珩。
秦悦率先反应过来,连忙赶过去伸手阻止陆京珩继续动手,不容置疑地制止道,
“阿珩,有话好好说。”
陆京珩顾忌长辈都在场,没有再继续打人,却依然抓着高钦的衣领,把人抵在桌边,狠戾而冷漠地盯着他,却问的是俞晚宁,
“宁宝,他刚刚跟你说了什么?你当着大家的面再说一遍。”
俞晚宁刚刚被高钦气得整个脑子都嗡嗡嗡的,直到这会儿看见了血,才恍惚回过神来,下意识就要给陆京珩告状,可是一看见高钦因为缺氧的扭曲的脸,忽然就想起了他刚刚说的话。
陆京珩的父母会站在自己这边吗?
她犹豫的这会儿功夫,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转到了她身上。
俞晚宁舔了舔唇瓣,望向了态度不明的陆家父母,和一脸阴鸷的高家父子。
她一瞬有种孤零零地站在舞台中央的感觉。
告状其实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就凭刚刚高钦的大放厥词,俞晚宁并不怀疑陆京珩会为自己撑腰。
可是他的父母呢?老陆总也许还要和高家继续合作做生意,肯定不会为了她一个连儿媳妇都还算不上的人和合作伙伴撕破脸面。
于是俞晚宁咬紧了唇瓣,有些发抖和不安地说,
“算,算了吧...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确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被人无端谩骂的部分她也骂回去了,还泼了对方一杯冰水,怎么看自己都不算吃亏。而如果把陆家也拉扯进这个不愉快中,直接就会把事态升级。
她不怀疑陆京珩会维护她,可是陆京珩的父母是什么态度她并不清楚,所以她不希望陆京珩会因为维护她而跟自己的父母关系恶化。
高钦松了一口气,正要顺势借着台阶下来,结果陆京珩手一松,把人重重丢在桌面上,眯着眼睛冷冷道,
“宁宝不说,是给你面子。”
高有庭满头是汗,连忙点头哈腰,
“是,是,我儿子不懂事,回去我一定好好教育他!这件事要不就...”
【算了】两个字还没说出来,陆京珩就挑起眉头,桀骜而无情地说,
“高总,这事还没完呢。”
说着他把俞晚宁拉到自己身边,维护的意思很明显,不留情面地说,
“这是我女朋友,刚刚进门的时候我就说过了吧。”
高有庭的脸色微讪,“...是。”
陆京珩没有因为他是长辈就客气几分,继续咄咄逼人地问,
“那你儿子刚刚喊的那声婊.子是指谁?”
高有庭一瞬就汗流浃背。
今天他带着儿子女儿一起来给陆家拜年,本来就有讨好和巴结的意思,没想到高钦在这儿整这么一出,直接就把人给得罪了。
他抬头抹了抹额上的汗,有些尴尬和惶恐地低声说,
“怎么可能?这应该是个误会...”
他正要给陆家一个解释和交代,就听见秦悦忽然开口说,
“高总,这是你儿子说的话,我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不存在什么误会的地方。”
俞晚宁一愣,没想到秦悦会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一下子有些呆呆的反应不过来。
高有庭一头细汗才刚刚抹去,听了这话又沁了出来。
陆太太这句话表面说得客气,可是半点情分都不讲。今天看来不道歉是收不了场了。于是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脚朝高钦踹了过去,不留情面地怒道,
“混账东西!马上给俞小姐道歉!”
高钦被泼了一身水,又被陆京珩直接对着脸揍了两拳,这会儿再挨自己亲爹一脚,整个人跌坐在地,狼狈而难堪。
然而就算是在众人面前出了丑,他也大气不敢出,羞燥而惶恐地低垂着头,咬着牙艰难道,
“...对,对不起,刚刚是我冒犯了。”
高家和陆家不能比,就算是陆京珩直接对他动了粗,他也不敢在他面前再次造次。
俞晚宁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该说什么,说【没关系】也不是,毕竟她并不想原谅这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纨绔富二代。
然而陆京珩似乎也没打算要她原谅,握着她的手腕再次扯到了身后护起来,冷漠而鄙夷地说,
“道完歉就走吧。以后过年也不用来了。”
这句话里断绝往来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高有庭有些难堪地望向了陆峰,像是向他求助,希望他能帮忙开口解围。
然而老陆总今天似乎也被高钦刚刚的话所激怒,只是面无表情地说,
“老高,本来生意的事情不想掺杂个人感情,但是贵公子这么侮辱我的家人,我看以后也没有什么合作的必要。”
俞晚宁微微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刚刚陆峰说的是【我的家人】吗?
一种被人维护且珍视的感觉,密密麻麻地从心底泛了起来。
在这个社会,人的地位很大程度由金钱和权势决定,而陆家就是高家得罪不起的那一种。陆峰这一发话就带着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威压,连高有庭这种混迹商场多年的老油条都不由得一愣。
“陆总,实在是不好意思...”
他试图挽回陆峰的决定,然而陆峰护短护得严严实实,不容置疑地说,
“不早了,我看今天也没必要留下来吃饭。”
这句话驱赶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高有庭艰难地把说了一半的话吞了回去,阴鸷着一张脸难堪地说,
"...是,那就先不打扰,等下次..."
“刘姨,送客吧。”这次是秦悦打断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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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家离开了之后,餐厅这里就只剩下陆家的一家三口和俞晚宁。
俞晚宁这会儿面对秦悦的心情还很复杂。
刚刚在书房里她说过的话还言犹在耳,可是在外人面前维护自己的模样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弄得俞晚宁反倒是不清楚她到底是什么态度。
然而还不等俞晚宁把这件事想明白,就被陆京珩拎着后脖颈,给提溜回了房间里。
窗外的雪景映在落地窗上,屋里屋外一片寂静美好。
陆京珩把迷糊的小鸡崽子提进房间里,回过身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俞晚宁愣愣地站在房间中央,不解又不安地问,
“干..干嘛?”
陆京珩一言不发,从书桌下的抽屉里翻出一个小药箱,然后才冷冷地开口说,
“过来。”
俞晚宁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他拿药箱干什么,反应迟钝了几秒,就又被陆京珩不耐烦地给拽了过去,摁坐在了床沿边上。
他熟练地翻出碘伏和棉花,一只大手握住女孩儿纤细的脚踝,把束腿牛仔裤稍稍往上推了推,露出白皙细嫩的肌肤。
俞晚宁:“诶?”
她正要怀疑陆京珩是不是趁机占她便宜,结果低头一看,自己的脚踝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道小口,流了一点儿血。
鲜红色的血迹沾染在雪白的肌肤上,极为刺眼。
俞晚宁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概是刚刚摔碎了杯子的时候,碎片扎到脚了。
光顾着跟高钦那种辣鸡生气,居然也没觉得疼痛。直到现在看见了伤口,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肌肤表面传来的阵阵灼意。
“我自己来吧。”
她弯下腰,准备接过陆京珩手里的碘伏,然而陆京珩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眼里莫名透着一股不爽。
俞晚宁:“???”大少爷又在不爽什么?
陆京珩根本不容她拒绝,直接握着她的脚腕搁置在自己的膝盖上,手里拿着碘伏棉棒,半蹲跪着替她细细拭去了那些血迹。
他的表情带着几分不耐烦,可是动作却放得很轻,像是生怕弄疼了她。
微凉的棉棒划过肌肤,凉凉的触感和温热的手心形成鲜明对比。
俞晚宁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就又被陆京珩不容拒绝地抓了回去,拿着创口贴给她严严实实地把伤口贴住。
俞晚宁看着自己脚上那个不及时处理就快愈合的伤口,一边感叹陆京珩的小题大做,一边又忍不住被他的贴心细腻感动得一塌糊涂。
然后她看着陆京珩把手里用完的棉棒往垃圾袋里一丢,冷漠地站起身,摆出一副要跟她算总账的架势。
俞晚宁:“???”
这又是要干嘛?
感受到危险的小怂包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被人欺负了不说是吧?”
陆京珩站在床边,抱着手肘危险地眯了眯眼,盯着她干净迷茫的小脸,一脸的不爽和威胁。
俞晚宁鼓了鼓腮帮子,小声嘀咕道,
“小冲突而已,没必要跟他那种人计较。”
“小冲突?”
陆京珩挑起眉梢,
“以前是谁跟我说,被人欺负了不能忍来着。”